本想着谨记忘姑的告诫,在此事上准备三缄其口的陈醉,面对这位为了孙女不惜对十一岁的自己行大礼的老者,心中生出深深的敬意,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陈醉上前一步挽住老人的胳膊:“我答应了。”

到了傍晚,厨房正在做饭,陈醉跟着忘姑正在做些针线,却听门外突然传来杂乱地声音,其中似乎还有那乞儿的惨叫,陈醉的心“呼”地就提了起来,疑惑地低声自语:“什么人在门口闹事?”

将近年关,仙客来的生意日渐清淡起来,过年了,能赶回去过年的人都回去了,江湖侠客也是有家的,贩夫走卒也是要过年的,平日里忙碌奔波,不就是为了赚了钱能陪着家小过个舒心的大年么!

秋虹终于绝望,愤而自杀。看着秋虹在仙客来下人房梁上悬挂着的冰凉身子时,卿卿想了许多:哪怕是青楼中迎来送往的姑娘,都还奢望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自己对沈坤的一心单恋又是否会有结果?而他这样的人中之龙,就算最终自己跟了他,他又怎会跟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几人边走边听一个老鸨子在介绍情况,这次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地主一定要让已经被人包了的春意跟他喝酒,偏偏今日包了春意的是一位贵人,得罪不起,这老地主多喝了些酒,竟然开始撒泼起来,春意不来,他就在地上躺着心肝肉肉地乱叫,将个仙客来给搅扰得鸡犬不宁。

闭上眼睛,陈醉伸手勾住沈坤的脖子,将头轻轻靠在沈坤的颈窝,小脸轻轻磨蹭着沈坤的肌肤。

待到那吴金家的都有些受不住无声地压力不停流汗时,卿卿才挥了挥手说:“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让她们留下吧,养好了伤仍旧让她们做原来的活计,只是这个月的月钱就扣掉了。”

“荷花”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不需要沈坤点睡|岤也能睡得着了,不再嘶喊,只是人却仿佛是掉了魂一般,见谁都是一脸茫然,若不是之前见过她追打砚墨,陈醉简直要以为沈坤救回来的就是一个傻子。

砚墨闻声果然停住了脚步,却不料他那彪悍的姐姐却并未听话,上前一门栓就照着脑门砸了过去,砚墨痛得龇牙咧嘴,抱着脑袋又开始躲避,边躲边喊:“先生叫你住手了!你怎么还打?”

“去盛饭,我知道你没有饱。”沈坤没有抬头看大牛,而是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命令着。

“那个时候,当着那么多的人,我又要如何去解释?他都当着众人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我又如何能够挽回?”长旺家的泪眼朦胧,又去摸那片黄泥堆就的坟堆,一遍又一遍,竟是有些痴了,“你可知道,从你亲手在银钗上刻上我的闺名那日起,我的心中,也刻了你,我并不觉得伺候你苦,婆婆再埋怨我,我也忍着,只为了你。可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乡亲们,应大牛他娘的请求,今天我召集大家来,是为了咱们村水藤家的说陈全儿和长旺家的有私情,陈全儿私底下赠送长旺家的银钗一事。大牛他娘坚持要当众对质,还长旺家的一个清白,并让我向众人说明:若长旺家的果有私情,立即将长旺家的沉塘!若是水藤家的凭空胡说损人清誉,大牛他娘想请求大伙儿,责成水藤将她休掉,逐出陈家村。”族老的话顿时如凉水倒进了热油锅中,村民们立即沸腾起来。

拍拍媚儿的小脸,陈醉终于忍不住出来,站到了沈坤面前:“先生,能告诉我原因么?”

“那你们回去择个日子就过来拜师吧。我这里还有事,却不久留了!”沈坤却似是没听懂胡员外这话外之音,满意地点头应允了,大手一挥,就准备送客。

看到陈醉终于清醒,沈坤才脸色稍霁,却仍是严肃得很:“醉儿,你可知错?”

换做从前,陈醉会对他嗤之以鼻:一个有钱的大男人如此小气,对谁都斤斤计较,算得清清楚楚丝毫不肯吃亏。却是有些心胸狭窄了。

仿佛知道陈醉的心思,砚墨笑着解释:“这小血藤虽然少,却并不算珍惜,难就难在药效最好的一块根茎是在土下两尺左右,根茎呈球状且十分容易伤到,内里还有暗红色的汁液,若是不小心将根茎刨伤,汁液流出的话,就会药效大减,先生是怕大牛动作粗笨会伤了根茎,才会叫我来采这药的。这球根我来刨,你将攀附在苍松上的枝叶都扯下来就行。这枝叶的药效虽不如球根,却也是有用的。”

还要去沈大夫家呢!去晚了谁知道几点才能忙完回来?一百天啊!还剩下九十九天呢!

陈醉从来不认为媚儿会对自己下手,那是自己捧在手心宠爱了十年的妹妹啊!自己那么疼她,她也一直在通往皇后的路上一路保护自己,帮助自己。这几年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在自己耳边说媚儿会害自己的话,陈醉都丝毫不信!陈醉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深宫之中,谁都可能会害自己,只有媚儿不会!可如今怎么会是她对自己下毒呢?

将砚墨打发了下去,陈醉心中也有些郁郁: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这么不太平呢?回到院子,却见小凉亭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趴在地上嘀嘀咕咕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当下诧异地轻轻走过去看,近了才看到是媚儿和胡刚两个人在玩石子儿!难得胡刚这么大的人了,还愿意陪着媚儿玩这些孩子玩意儿,陈醉不由得笑:“你们这是玩得忘形了吧?地上不冷么?”

胡刚听到动静一跃而起,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媚儿却嘟着嘴巴爬起来冲着陈醉嘟囔:“姐姐也不陪我玩儿,我就跟他玩咯。忙乎了半天腿都麻了,正要赢了,你就回来了。”

“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陈醉哭笑不得,“那你们接着趴那里玩儿吧,我再不说了。”

都起来了,哪里还能再趴回去?胡刚面红耳赤地告辞走了,留下媚儿搂着陈醉的胳膊腻得不行:“姐姐都忙什么?也不带上媚儿一起去。媚儿也长大了,能帮着分担了呢!”

“你这才多大啊?就能帮着分担了?小丫头片子,就会哄我高兴!”陈醉伸手点了点媚儿的额头,取笑道。

“人家七岁了呢!不小了!”媚儿娇嗔着不依,“能认得整本的三字经了,还能看许多书了,懂得很多道理了。”

陈醉就笑:“那媚儿都懂些什么?”

“那可就多了!姐姐可以考考我呀!”

看着这个不过七岁的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陈醉突然起了玩心,便将今日砚墨说的那些事儿说了一遍,然后问媚儿:“你说说,你若是我,该怎么办?”

媚儿闻言眨了眨眼睛,小眉毛就拧了起来:“哎呀!你是女子,又还没长成,没有力气,这种事情,不能对着干的,我们要智取。”

“哈哈!那你说说,怎么个智取法儿?”

“胡刚说:有仇不报非君子。我觉得呢,记仇是件很累的事情,有仇就要赶快报,时间长了就忘记了,那就便宜了别人了!所以,要赶快报仇。要么,我们也叫人羞辱那个严谨一次?”媚儿皱着眉头还真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儿,看得陈醉忍不住地笑。

“那媚儿说说,我们怎么羞辱那个严谨呢?”

“你要让我想想才行。明天一早我告诉你。”媚儿显然是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丢下一句话,居然似模似样地走了。陈醉不由得失笑,当下也不再当一回事,拿着一盒新得的杏仁茶找忘姑去了。这茶陈醉昨天已经喝过一次,味道真的很不错,香香滑滑地,带些儿甜味却又没有甜的腻人,有了好东西,自然要跟忘姑一起分享。

忘姑喝着陈醉献宝似的送上来的杏仁茶,虽然觉得味道淡了些,却还是不忍驳了陈醉的兴致,满脸含笑地点点头:“果然好喝的,亏得我们醉儿对我这么好,这东西还拿来给我尝尝鲜,不然我这辈子都喝不上这么好喝的茶了!”

陈醉闻言大乐:“只要你喜欢,明儿我去问那沈小姐再要一些就是。她说我要是喜欢喝,明儿再找她,她们家多得是。”

见陈醉兴致勃勃的模样儿,忘姑不由得好笑:“这沈小姐却是什么人?”陈醉这才解释起来,沈小姐不过是青鸾公主陪读的几个贵女中的一个,是刑部尚书沈岚的女儿,人很和气也很大方,见陈醉喜欢这些吃吃喝喝的东西,就送了她一些杏仁茶和小点心尝尝鲜。这里两个人正在叽叽咕咕地说着吃的事儿,说的兴起时更是咯咯地笑出声来,门却突然被撞开了,媚儿没头没脑地撞了进来,看陈醉在登时就嚷嚷起来:“姐姐我想到好办法了!”

陈醉吃了一吓险些没将手里的杏仁茶给打泼了出去,赶忙将杯子放下来叱责道:“你这丫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也不知道敲门问问?”

陈媚儿吐了吐小舌头冲到了陈醉面前:“我是想到了治那严谨的法子!这才高兴得忘了形。”说着走到忘姑面前,规规矩矩地蹲身福了一福:“对不起呀忘姨。”这叫起来有点乱,可忘姑倒是不介意,还直说这样叫好,陈醉本也不是拘泥的人,就由他去了。

听媚儿说想到了治那严谨的办法,陈醉不由来了兴致,问道:“什么办法?”

第三卷飞云城第五章报仇(上)

媚儿凑在陈醉耳边嘀咕了几句,陈醉吃惊地掉头看着媚儿:“你这丫头,跟谁学得?”

“你说这样行不行?别管我跟谁学得这些东西!”媚儿不肯说,只管摇着陈醉的手问行不行。陈醉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不是说不行,而是有些风险。”

“那怕什么?叫胡刚跟着我们就成了,有事让他在前头要去报仇?怎么这一路吃上了?”

“不吃饱了哪里来的力气报仇?”媚儿牙尖嘴利,一句话堵得胡刚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有些委屈地回道,“不是说不能吃,我是说,一会儿我也是生力军,你们等会儿吃饱了,我要是饿着肚子,我也抵挡不住他们啊?”

陈醉闻言笑得不行,拍了媚儿肩膀两下,制止了她继续欺负胡刚的行径,让小二再上几个糯米鸡:胡刚的胃口可不是两姐妹能比的,那真是个吃货啊!

胡刚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三个糯米鸡,有些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看向店小二站着的方向,这是没吃够还想吃的意思。媚儿憋不住笑出声来,胡刚才醒悟过来,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陈醉赶忙瞪了媚儿一眼,笑着说:“我们再去尝尝别的东西,问了家里的婆子,说是这一家的糯米鸡是这出云城里最好吃的,所以来尝尝,等会儿再去那边的和记尝尝他们家的红枣糕和豆浆。后面还有很多好吃的,你可要留着肚子,别等会儿吃不动了。”

连着吃了四五家,手里的油纸包也越来越多,媚儿和陈醉都顺手就将那些吃食都放在了胡刚手上,等提了七八包之后,胡刚这才发现:自己倒不是来当保镖的,倒是来做帮着提东西的小厮的。不由得苦了脸:“两位小姐,这么多的东西,一会儿要是你们报仇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我是顾着这些吃食呢?还是顾着你们?”

陈醉尚未说话,媚儿已经掉过头来凶巴巴地冲着胡刚吼:“那是你的事情!东西不能坏了,还要保证我们的安全!不然你以为我们两姐妹叫你个大男人是来干什么的?”

一句话说得胡刚不敢再争辩,眼见着她们吃得也差不多了,抽了个空子就往后面的巷子里跑去,将手中的东西给了奉命远远跟着的几个护卫,让他们中的一人送回去。

百胜赌坊是这出云城最大的赌坊,里面的赌局千奇百怪,从最简单的二十一点和牌九等等,到斗鸡斗狗斗蛐蛐都有,甚至有人传闻这里私底下还有斗人的,而且是死斗!情报上说,今日宰相家的二公子严谨就跟一众酒肉朋友在这里面厮混。

陈醉拉着媚儿往里走的时候,门口招呼的小厮以为是来找人的,上前招呼就变成了:“两位姑娘是来找亲人的?”

媚儿性子急嘴也快:“谁有在这里面混迹的亲人?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一句话就将眼前这小厮也绕了进去,小厮顿时沉下脸来:“这位姑娘人长得跟瓷娃娃似的,怎么这嘴这么臭?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既然不是来找人,那就赶快走,这里面可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玩的地方。”

“谁说我不是来找人?我就是来找人的!”媚儿也是个倔性子,让人一开口就赶人走,她立刻就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了,冲到那小厮面前挺着小胸脯高声理论。

眼见着两个人要吵起来,陈醉赶忙上前调停:“媚儿!还不住嘴!这位小哥,我们是进去找一位故人,因约了在里面见,所以才会来,并不是来闹事的。”

小厮斜了眼睛上下瞧了瞧陈醉,这才有些不满地说:“这才像句人话嘛!还是大的懂点儿事。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