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娘,咱们也去看看。”口中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他却并没给白三拒绝的机会。

“公子请入席。”见到乞丐,燕槿初停下抚琴的动作,盈盈而起,礼数周到地道。

直到那一天,他突然不见,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不只是如此。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勉强能够和他们交流的人,打听到其他人还没到。原本是想在其中一家借宿两日,等剩下四人会齐,但是在树三少厚着脸皮考查过所有人家之后,最终决定还是野外露宿比较实在。

“老子怕他们趁机占婆娘你的便宜。”他这样解释,只因那些人家每家最少都有五口以上,房子却又破烂窄小,晚上一家大大小小全挤在一堆睡觉。即使是以他这种不拘小节的人,也会觉得无法忍受。

白三听他言语中有维护之意,脸上并无表示,但心中却是喜欢的。她哪里知道,树三少不愿寄宿的另外一个原因却是担心那样混居,会惹麻烦上身。要知道,这里的姑娘可不会像外面的女子那样对他敬而远之。

寨民倒也好心,得知他们不借住,立即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可遮风避雨的所在,却是一个位于寨尾的大树树洞。

那是一棵老榆树,看上去恐怕有上千岁,树枝上还挂着稀稀拉拉的枯黄叶子,虬结的根露出地面,像龙爪一样延伸向四面八方。树洞靠近树根部,很大,足够容下五六人。

是夜,两人便容身其中。树三少燃了火堆,他自己却离火远远地睡,显然是觉得热。

睡到半夜,突然有幽幽的箫声传来。白三一惊,蓦地站起身,如一道白光般循着箫声而去。树三少只是勉强地撑了撑眼皮,确定没有危险,便又合上了眼。

月色如银,洒在寨中空地上。一个充满书卷味的绿衣少女坐在寨心高高的草塔上,双手执箫,对着月亮幽幽地吹奏着。她的背上,极不相称地背着一把巨大的铁弓。

白三站在树下,没有打断她。

一曲吹罢,少女素手一翻,将长箫反执在手中,目光落向对面树下的白三。

“三姐。”那温柔清润的声音在寂夜中听起来丝毫不显得突兀。

“你怎么来了?”白三神色一如既往的阴冷,眼中却有着外人无法察觉的关切。

少女唇微扬,笑容清丽文静,她站起身,飘然落下草塔,来到白三的身边。

“大姐已经醒了过来,有小十三照应着,我守在楼中也无趣,就偷空过来瞧瞧。怎么说都是燕家的事啊,不闻不问的可说不过去。”

此女正是燕槿初提过的九夏,女儿楼中的燕九,与燕槿初是一胎所生,容貌却殊异。燕九一直认为是因为容貌上的这份差异,使得她不得不从小离开燕子寨,被培养成黑宇殿的杀人工具。也因此,燕槿初对她始终抱着一种愧疚的心态。

白三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领着她往树洞走去。她又怎会不知,燕九此来,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担心她。

有人来,树三少也没醒,倒是燕九有些吃惊。

“三姐,这个叫花子……”她想不通叫花子讨饭怎么会讨到如此荒僻的地方,更想不通白三竟然愿意和其他人共处。

“求亲者。”白三冷冷道,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燕九意外,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好。

白三无意多说,向后靠向树壁,阖上眼开始休息。

燕九偏头仔细打量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树三少,心中寻思中原武林中有什么少年俊才是叫花子,又或者是喜欢乔装打扮的,良久无果,于是放弃。回眼看了眼面容平静的白三,总觉得她似乎有哪里变了,却又不是特别确定。

于是不再浪费心神,她收回目光,解下背上铁弓放到地上,又从袖中抽出丝绿手帕开始仔细地擦拭竹箫。

一夜未睡,天初露曙光的时候,燕九只是打了个盹儿,再睁开眼睛,树三少已然不在。

“人呢?”她讶异低喃,要知道在这么近的距离行动间能不惊动她,连白三都做不到。

白三已然醒转,闻言回:“找吃的……”

话音未落,树三少已经笑嘻嘻地从树洞外钻了进来,手中拎着两只用木棍穿着的烤山鸡。

“美人儿,吃早餐!”他将其中一只鸡扔给正好奇地看着他的燕九,然后拿着另一只凑到白三身边,谄媚地笑道:“婆娘,你吃不吃得完一只?”

白三没应,在燕九目瞪口呆中将那只山鸡撕下一半递给树三少,树三少喜滋滋地接了,还不忘口花花:“就知道婆娘你心疼我。”

语罢,突然注意到燕九几乎掉了下巴的样子,不由调戏道:“美人儿,难道你也想分本少一半?”

燕九回过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由温文一笑。

“谢谢你了。”她大方道谢,不见丝毫轻蔑之色,却也无羞怒之意。

“哦——”树三少嘿嘿一笑,懒洋洋靠向树壁,一边吃着手中半只烤鸡,一边问:“美人儿谢本少什么?”

燕九微笑,指了指手中的鸡,又指了指白三。

“我家三姐总是一个人,阿九要谢谢你这一路陪她。当然还有这顿早餐……”说着,撕下一块鸡肉放到嘴里,嚼了两口,美目一亮,大赞:“真香!”

树三少大乐,转头对白三道:“婆娘,你家这妹子我喜欢。”难得的,他不再找一个人麻烦。

白三嗯了一声,看向他的眼光微柔。

燕九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悄悄扬了唇。十三个姊妹中,她最心疼的就是这个三姐,看到有人对白三好,她自然也跟着开心。

中午的时候,赵氏兄弟和古易侠一起抵达,显然是同路而来。因为人多,加上彼此不合,晚上便各歇各的,树三少三人仍然占据树洞。

阴极皇是在众人准备出发的那天早上才到,算是把时间掐得死死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偷偷躲在一边,直等到人们起行才出现。

依然是那身妖娆的红衣,依然是及地的长发,依然神态妩媚,眸光如水。只是这一次山高路险,加上深入原始森林腹地,他那华丽丽的排场不得不放弃。

“各位久等了。”他抱拳,笑得雍容华贵,却又风华绝代,就是见不到一点应有的歉意。

只有赵氏老大客气回礼,古易侠一脸的不屑,似乎瞧不惯他那烟视媚行的样子,赵氏老二冷哼,却难掩脸红,显然被这异于常态的艳色触动了心思。

树三少打了个哈哈,“难得啊难得,你竟然舍得不带女人在身边。”

阴极皇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燕九,柔声道:“已有美人相伴,何须多此一举?”

燕九虽然有些惊艳,但是一直冷眼旁观,此时被他目光一扫,不由打了个机灵。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和语气竟然让她产生四周无人,唯有他和她的错觉。

甩开这可笑的感觉,她礼貌地回以微笑,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她不是不知道阴极皇的恶名,因此在他一出现时便提高了警惕,然而当与他对视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为这种防备而感到惭愧。

“走吧。”白三不着痕迹地跨上一步,隔开了阴极皇的视线,阴森森地道。

“是啊,不早了,边走边聊。”树三少跟她是焦不离孟,自然也随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缓而稳定地掰开她紧握的手指,然后握住。“婆娘,咱们走前面。”说着,转过头冲燕九嚷:“好妹子,快跟上。”

白三对阴极皇动了杀机,而他并不希望看到两人产生冲突。

“好。”燕九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妙,赶紧走到两人身边,在经过阴极皇的时候,还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阴极皇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上中所透露出的僵硬气息,狭长的双眼一弯,笑得有些高深莫测。

按地图所指,幻帝宫是在塞巴西北方向五十里一个叫百花谷的所在。此行之人都非简单角色,并没费太大功夫便寻到了该处。然而,即使以他们的丰富历练,在见到所谓的百花谷时还是有些崩溃。

那哪里是什么山谷,明明是一个在广莽丛林中平空凹陷下去的巨大地坑,足足有数百丈宽。陷坑周围数丈之内无树无草,只是黑色的焦土,像是在很久之前被烧过一样。

“这、这是百花谷?”树三少凑过去看了眼雾气弥漫的陷坑内部,浑身一抖,赶紧跳回白三身边,一把抱住她,“婆娘,脚、脚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