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答案了,于是玉卿久接着说道:“那就忘了你之前的剑,忘了薛笑人教给你的剑招。”

一点红对薛笑人并没有什么感情——说起来,感情这个东西都是相互的,哪怕是一柄剑,你想要借助它登临巅峰,触碰到别人触碰不到的东西,也非得先投入比常人更甚的赤诚才行。

薛衣人教会了他们武功,也将他们养大到了十几岁的年纪,这样的孩子按理说无论是去安养堂还是拿一笔银子独自生活,理应都能活下去,单单凭这个案子来说,做到这一步,其实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牵扯到了杀手组织,杭州府衙自然是不敢擅处理,于是便又立即上报了朝廷,将案子移交六扇门处理。因为这一次只是一个小角色,自然不必像是青衣楼那样劳动诸葛神侯。于是,在收到底下的传信之后,诸葛神侯的弟子冷血与追命便前来西湖藏剑提人了。

这一剑,又同样切入了那人身上同样的位置,进一步加深了那一道从他的颈边一直延伸到了腰侧的伤口。

西门吹雪那个时候年纪尚幼小,至少还没有到能欣赏他娘的招式的年岁,以至于一朝不慎给他家阿姐留下了笑料,足足被笑话了十多年,并且有一直要被笑话下去的趋势。

这一次,李观鱼倒是没有去找叶英试剑,因为他总是在暗暗疑心这位藏剑大庄主其实在和他的那一战之中还隐藏了实力,因此他的剑阵极有可能根本困不住他。

黄药师本是十分高傲之人,能心平气和的和花满楼说上几句,全是因为花满楼对他有恩,他少不得要对人家客气些才是。而叶英看起来太年轻了些,在黄药师眼中简直如同后生一般,偏生他却是一副平辈论交的口吻与他说话,这让黄药师简直有些莫名。

他先是嗅到了一股馥郁的花香,那并非是一种花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可是却并不显得杂乱而堆砌,反倒像是有人精心调配过一般。稍稍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之中的内力,黄药师惊奇的发现,他居然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全然不似一个落水之人。

而且哪怕送水送饭,也不知道霍休要如何在里面解决个人问题,一想到霍休这个老伙计即将面临窝吃窝拉的人生,陆小凤就从心底里生出一点儿同情来。

好不容积攒起来的有点儿悲壮的气氛被玉卿久这么一闹,忽然就轻松了起来。陆小凤和玉卿久就这样像出门踏青的两个小朋友,手拉手(并没有)的向着那传说中的青衣第一楼的所在之处走去。

马秀真道:“家师正在珠光宝气阁中,准备与闫老板会面。”

她之后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却见一旁一直恨不得将自己挂在玉卿久身上的黄蓉忽然暴起,她抽出了玉卿久腰间长剑,一剑竟是直接奔着石秀雪而去。

诸葛神候笑了笑,却是对玉卿久说道:“世叔年纪大了,这断案还好说,拿人什么的,还真是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啊。”

这白布没有被使用的机会了,但是若是方才玉卿久和陆小凤一行人没有及时赶到,这块白布会被丢在什么地方,他们几个心知肚明。

玉卿久可不管陆小凤那些忽然涌现的小惆怅,她继续分析道:“这些天这里上官飞燕明里暗里的暗示我们,说青衣楼和这幕后黑手关系匪浅。如今看来,那背后指使上官飞燕之人也定然和青衣楼有关。”

“叫唤什么,给你补眉毛不得用毛发么?你浑身上下还有哪儿的毛比你的胡子更你的眉毛?”黄蓉气定神闲的开始调配胶水,又一边不忘插刀陆小凤。

“李某二十年前便听闻叶庄主大名,可惜二十年后方才有机会前来拜会。”李观鱼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便将那句“二十年前”咬得格外的死。

叶英没有不喜欢陆小凤,他只是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家长一样,近乎天然的不太喜欢自家孩子和这样的人一道玩耍。

玉卿久耸了耸肩,不过却还是从善如流的挽了袖子,力道轻重适中的帮着黄蓉擦洗了起来。她动作认真,手下也很有分寸,因为玉卿久本就是这样的人,自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如此。

可是她剩下的话,就这样在玉卿久的目光之中失去了声音。

她的动作克制而又守礼,但是掌心的温度却还是隔着那衣衫透了过来。上官飞燕也是惯看风月的老手了,可是这一次,也不知是怎的,她就这样忍不住红了脸。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惆怅了,她只是忍不住去想,想如果自己能够再早一些遇见这个人,那该有多好?

玉卿久其实也并不愿意在明知道对方居心叵测的情况下还将人带回藏剑山庄来,但是跟让她住在花满楼的小楼之中相比,玉卿久还是咬了咬牙,将人带了回来。她并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用晚膳的时候,除却藏剑山庄的厨娘,玉卿久还特地一道去关怀了上官飞燕几句。

甚至就连西门吹雪偶尔受了点儿皮外伤,只要他长姐在,他也总是要自己准备好药,然后抿着唇坐到阿姐身边,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玉卿久,让她心软到没有半点法子。

有些人自己失去了,就想着永远不愿有人得到。顾惜朝觉得自己骨子里其实也是这样的人,可是到底在藏剑山庄日久,他也总该被沾染几分豁达心胸。他心说自己这并非是怜贫扶弱,只是不想再让有的孩子要如同他曾经那样长大,如此这般,他也算对得起当年那对师徒向他伸出的温暖的手。

玉卿久:……生气。

这件事的真正真相是,陆小凤和花满楼早就相交,当年玉卿久在花满楼的小楼里发现过被人打碎的碗碟,而那个过来蹭吃蹭喝还笨手笨脚就连洗个碗都能打碎碗碟的笨蛋,就是陆小凤本人了。

饶是叶英君子端方,从不在背后非议他人,可是他却也不由要感叹——若是后人如此,那从来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过,恐怕还是藏剑的幸运了。

玉卿久眨了眨眼睛,庆幸今天自己没有束发,不然那发冠扎到师父就不好了。用柔然的发其实也只是宽慰罢了,她也只有十三岁,虽然因为所修剑招奇特而能压制西门吹雪几分,但是说到底,他们是都还是上下求索之人,玉卿久也没有办法去开导西门吹雪什么。

所以,这才是最让玉卿久心疼的地方。一个孩子而已啊,一个孩子该是见识过了多少人情的冷漠,才至于将自己的心裹上层层冰雪呢?贫穷、伤病、困苦,这都是可以被一一抚平的东西,可是内心的贫瘠,纵然也未尝是没有被抚平的那一天,但是这抚平的过程,却实在是太过困难了。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儿郎,又都是天纵奇才的师门高徒,楚留香方才的那惊人之举瞬间拉近了在场几人之间的距离。不过西门吹雪对他们一行人刚生出些的这点儿好感度,很快就在楚留香他们让掌柜上一坛好酒与玉卿久共饮的时候破灭了。

当然,这卖剑是有所讲究的,如何去卖才能卖得出高价,如何才能既卖出了剑又不堕了藏剑的名头,诸如此类,其实都有颇多说法,需要有人好好为之谋划。

姬冰雁刻意为之,自然也不能为难一个小孩子,因此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

他仰头望着玉卿久,这才发现对方脸上方才的戏谑已经退去,这会儿只剩下了期待和鼓励。不知道怎的,玉卿久分明是和自家娘亲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阿飞的脑海还之中,她们两个的身影却无端的重合了起来。

稍微将酒壶拿着距离西门吹雪远了一些,玉卿久好歹想起自己是姐姐。于是,这位玉家姐姐便开始颇为苦口婆心的对着弟弟劝阻道:“好歹也是酒,你给我悠着点儿。”

寻常剑客用来拭剑的都是骨粉,而“骨粉”顾名思义,就是骨骼焚烧之后留下的碎渣。这骨粉自然也是有讲究的,最好的便是用鸽子骨,因为旁的骨头不是太过粗粝会划花剑身,就是本身油脂含量过多,焚烧之后不够澄净洁白,气味也不好。唯有鸽子骨的软硬适中,烧出来的骨粉也洁白细腻。

白飞飞作为曾经的幽灵宫主,自然也不会对这样一道菜觉得惊奇。她只是有些好笑的看着那个紧绷着一张脸的小少年,心里估摸着,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这样主动的对一个人示好吧?

——所以……儿子这种东西,就给饭吃、给衣服穿、给书念、给武功学就好了吧?只有小闺女才需要时时牵挂、事事留意、偶尔出趟门都要牵肠挂肚的吧?

因为用心去体谅过,所以李寻欢明白,这孩子之所以哭成了这样,大概是因为之前从来都没有被好好疼爱过——不是说白飞飞他不疼爱她的孩子,只是阿飞的身世注定了她对他情感复杂,而她自己每况愈下的身体也更加督促着她去逼迫着阿飞迅速的成长起来。如今骤然遇见了心疼他又有能力庇护他的人,他一直压抑着的情感才会骤然爆发开去,以至于无法自持。

“阿飞,你回来了?”阿飞,显然便是这孩子的名字了。

“治好?”小少年的眼眸一亮,转而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