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久问得神态真诚,言语也是小心,生怕让欧阳情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反倒是欧阳情自己,她摆弄着小玉杵细细捣碎凤仙花,听见玉卿久的问话便不甚在意的道:“没有什么,不过是谈谈人生理想罢了。”然后就虎得那傻小子将她当做人生导师、平生知己。

“姬老板也太过不厚道,按照我家大小姐给的价钱,不说包下你那位花魁娘子,就是给她赎身也是够了的啊。”顾惜朝抬了抬头,虚虚的托了托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这是西洋传进来的玩意,装饰价值大于实用,顾惜朝却觉得很喜欢。他这个人眼光有的时候太过犀利,不够亲切与平易近人。如今用这玩意遮一遮,效果意外的很好。

想通了这一点,姬冰雁脸上也不见多少失望,反而开始和顾惜朝认认真真的敲定细节去了——他们两个的那个架势,活像三年五载之内他们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定然能够举行一般,玉卿久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自信,不过见两个人讨论的兴高采烈,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他说,大庄主,是一柄剑。

“小朋友想吃口鱼,这又有何难?”楚留香将自己的扇子放在了桌面,出手迅疾的从姬冰雁身上将那件有些脏了的薄裘直接剥了下来。他的手法奇快,姬冰雁又是对此全然没有防备的,因此直到一阵凉风袭来,姬冰雁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姬冰雁为人高傲,可是行商之路去颇为顺利,究其原因,这“投其所好”恐怕就是第一要诀。

自己弟弟不仅撞了人,还撞上了个体弱的公子,玉卿久暗道不好,连忙上前去将人扶起。

不过他到底还是真的伤心生气,因此这一路,小孩子都板着一张小肉脸,将好不容易见一些红润的唇瓣抿得死死的,一副无论如何也不想跟让他们母子分离的玉卿久说话的样子。

西门吹雪坐在书案前,那个书案是他从开蒙的时候就开始用的,当年姐弟二人并肩坐着都十分宽松的书案,现在已经需要玉卿久紧紧的贴着西门吹雪,方才能够坐得下了。

可是一直到刚才,甚至到自己一剑干净利落的解决完那第一个杀手的时候,西门吹雪都觉得自己仿佛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死亡的真正含义。

——这一点,西门吹雪清楚,而那两个来刺杀他的人更加清楚。因此这三个人仿佛在用时间博弈,一方想着努力坚持,另一方却只想着在对手援兵赶到之前速战速决。

卿卿一个姑娘家矮上些许不妨事儿,可是阿飞到底是个男孩子,这要是个头窜不起来,日后可怎么好说亲事?想到这里,西门然看向阿飞的目光之中就更有几分忧心忡忡了。

这,便是叶英对叶孤城的期许了。

玉卿久将白飞飞安安稳稳的放在了床上,让大伯帮她诊脉。而她自己则去拉住了阿飞的小手,她的手是玉色一般的白皙,衬得阿飞那双布满了伤痕的小手越发的黑。阿飞的手上还有泥土和污渍,手心也被凉凉的汗。忽然被一只温暖又柔软的手握住,阿飞愣了愣,旋即忽然有些不好意了起来。

并不能怪她如此的不淡定,只是她随着师父一道寻找了多年,终于找到了第二个适合他们藏剑武学的孩子,虽然如今一切只是玉卿久的推测,并无盖棺定论这孩子说就能抡得起他们藏剑的重剑,但是玉卿久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孩子和他们藏剑有缘分,是注定要拜入藏剑的。

怀里的孩子并不是乖,他只是玉卿久察觉在察觉到他要咬人的那一瞬间点住了他的穴道,这会儿将这小男孩带到暗巷里放下,玉卿久皱了皱眉,转而将他放在地上。

只是,叶孤城也不是一点儿事情都没有的。往日玉卿久去万梅山庄的时候,藏剑的小黄叽们便是叶英亲教导,只是这次叶英开炉,玉卿久走的时候便要格外的担心自己师弟师妹们的功课。思来想去,她便将目光盯到了叶孤城身上。

说好的小女孩要比同龄的男孩站的高呢?玉卿久欲哭无泪的看着比自己足足高了两个台阶的弟弟,转而开始冲着站在台阶上面等着他们的伯父咚咚咚的跑了过去,揪住大伯的衣袖,玉卿久小声嘀咕:“大伯,你给阿雪吃什么了?怎么他比我长得快了这么多?”

而玉卿久去万梅山庄则不同,那里好歹有个长辈看顾,就是西门小少爷也是沉稳性子,有这两位压着,想来阿久在那里也生不起什么事端,基于此,顾惜朝也就放心安排好了路上的一切,在他家大庄主开炉之前就将大小姐打包送去万梅山庄了。

骨血还家,其子不番。说白了就是,若是父母亲缘太近,生出来的孩子总是会有先天不足的。这个说法放在大安,简直算得上是惊世骇俗,因此西门然在研究出这样的结果之后却并没有声张,只是将之写入了自己编撰的书册,而那书册,正是西门吹雪和花满楼的医学启蒙。

看着小徒弟扛着李寻欢的样子的确吃力,叶英沉默了半晌,终于闪身而出。他并不时常走出藏剑山庄,但是那一身和玉卿久身上同色同款的明黄还是让人很容易便看出他们两个人之间定然相识。

玉卿久的忽然入局,让场面忽然凝滞了片刻。下一瞬,便有一个浑身肌肉突出,身材极为夸张的大汉站了出来,冲着玉卿久一声厉喝:“兀那小儿速速滚开!不然你卜霸爷爷这双喂了毒的跨虎蓝可不是吃素的!”

“那有机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啊。”玉卿久任劳任怨的用丝瓜络子将皂角粉搓出了沫子,然后认认真真的在碗筷上涂抹,又换了一遍又一面的水冲洗。

玉卿久从小也是调皮的,长大了知道要端着正阳首徒的架子,小的时候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调皮恶劣,她知道花满楼错认,却故意不纠正,只等着他生辰那日换上罗裙戴上钗饰,再央新入庄的婢女姐姐们梳一个女孩子的发髻,好生吓花满楼一吓。

江湖之中半数以上的人都习剑,而叶孤城和玉卿久这样难得的切磋,哪怕是看上一眼都可能有所精益,因此这些天以来,叶孤城只沉浸在因与藏剑弟子对招的新的体悟之中,全然不知道他们习武旁边的那几座酒楼二楼的位置已经被炒到了天价了。

叶孤城说着“可惜”,然而神色之中也没有太多的懊悔之意。他说的,是叶家世代口口相传的“秘密”,他们叶家人以异世之人自居,却也终归融入了这个时代,成为了如今的南海叶氏,而并非藏剑一叶。若说还有什么属于叶家血脉的遗憾,那恐怕便是他们一直在等待着某一天,或许可以在这个时空和当年同样身处大漠又被一道卷入黄沙之中的师父叶英重逢罢。

叶孤城和玉卿久心中都是若有所思,却不曾想到,他们陷入自己思绪之中的时间早就超过了正常打量的范围。

而这一点上,玉卿久做的很好。如今她虽然还有几分孩子心性,也有几分让人无法忽视的锋锐入刀一般的性情,可是却始终在自己的心中有一条分明的准绳,她心中自有善恶,因此不会去做自己觉得是“恶”的事情。

在盛唐时候,藏剑山庄坐落于西子湖畔,便会庇佑周遭百姓。而如今叶英此举,在他看来也不过如同他在盛唐时候做所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出于孩子安全方面的考虑,陆沉雪并没有将儿子和闺女放在一处养,她和玉罗刹几番商议,最终决定将阿雪送到西门然那里,而卿卿……想着当日玉罗刹的那句戏言,陆沉雪便当真将小闺女送到了叶英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