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以简易的蓑草原木建就,显得非常古朴,不过陈四六并未给凉亭取个什么风雅的名字,以他连静夜思都不认得的文化水平,指望他能取出什么好名字,实在太过难为他了。

定了定神,萧凡轻轻走到门前,伸手悄悄抓紧了门栓,待到门外“哧溜”声越来越近时,萧凡果断的将门突然打开,“哐”的一声,门外的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萧凡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看清楚门外的情形后,萧凡两眼发直,心跳忽然加快。

萧凡的眼睛又亮了,目光中流露出惊喜却又带着几分惴惴:“那……再多给我五钱银子?”

毕竟是长辈,萧凡不能太拂他面子,只好任他吃自己的豆腐,还不得不挤出一脸难看的笑容。

商人信奉的是“无利不起早”,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可若别人将天大的回报预先付给了陈四六,陈四六未免更加心惊胆跳。——这要自己付出多高的风险才能对得起这样的高回报?

这还只是个最末等的八品官儿呀……

“你是陈家什么人?”曹县丞终于想到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不该来。”

很快萧凡便来到了官驿的第二进院子外,曹县丞的厢房就在院子左侧。

陈家父女:“…………”

“哼!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将他关进祖宗祠堂罚跪去了……”

前几曰应天府已经准了张县丞的致仕文函,张县丞于是将家眷和宅中大小物事装了几马车,然后了无牵挂的回了常州府老家,安心的颐养天年去了。

太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朝子民分‘士农工商’四等,你好好的第二等农户不做,却偏偏跑去做那最末等的商人,你这根本不叫志向,叫自甘堕落!”

轻轻敲了敲桌子,萧凡自动略过了张三丰的话题,皱眉道:“你刚才在街上说我妖孽附体,这话怎么说?”

店伙计笑道:“小店虽然不大,可招牌菜还是有很多的,一点都不麻烦……”

这就是大明朝?在历史长河中整整存在了二百七十六年的大明朝?

一个无功名无钱财,穷得叮当响的农户穷小子,自己的女儿还没娶到,居然惦记上通房丫头了,你有这个资格吗?

据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忍了整整二十年,终灭仇人夫差,越国也成了春秋一霸,永入史册,而明朝江浦县商人陈四六,忍这位贫贱女婿忍了十八年,也算是本事不小,陈四六觉得自己完全也有资格被载入史册。

陈小姐顿时一窒,事实确实如此,萧凡的手只是误打误撞的恰好罩住了抱琴的胸,认真说起来,这事确实也怪不得他。

论力气就更离谱了,陈四六怎么都想不通,世代务农的萧家,怎么会生出如此孱弱多病的儿子,从外表上看,萧凡简直跟那些读圣贤书,不事生产的孔门学子一样,面色苍白,四肢无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在外面若刮大风,还得紧紧抱住柱子。

花园当然不完全是花,它也有偏僻无人的角落,属于“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灰色地带。

原来这个世界要想成功,无非“偷蒙拐骗抢”五个字而已。

说完也不待陈莺儿发话,萧凡转身便走出了凉亭。

他心里有些后悔,什么破约会!真不该来的!

原本欢欣的气氛,最后却闹得不欢而散。

凉亭内,陈莺儿看着萧凡渐渐远去的背影,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忽然发了疯似的,死命的踢着凉亭的原木柱子,一脚又一脚,发泄着心中的怨怒,踢着踢着,美眸里有了湿气,两行珠泪顺着脸庞流下,她却浑然不觉……

萧凡,我为你耽误数载芳华,你便连一句安慰哄我的话都不会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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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头也不回的回到属于他的卧房。

女人那些七弯八拐的心思他根本就不了解,也懒得去了解。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若客客气气对我,我当然会更客气的对你,可你要对我甩脸子,不好意思,我还没贱到非要看你那张死人脸。

女人是要哄,是要宠,可不能太过分,不要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是你妈,都会惯着你。

萧凡躺在床上咂摸着嘴,真后悔不该去赴那个约,反倒是一脸娇憨,直来直去的抱琴,却让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浅笑。这丫头不错,让人心动,将来若可以的话,讨她做老婆倒是挺合适的,胸虽小了点,多开发开发,自然会变大的,丫头今年才十六岁,发育的空间还很大……

萧凡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很旖旎的梦,梦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好意思说,反正如果是前世的话,梦里的情节电视台肯定不让播……

早上醒来,他愕然发现,自己硬了,湿了……

他现在的身体才十九岁,还在发育期,长期不沾荤腥,小弟弟不高兴了,想吃奥利奥……

唉声叹气洗完亵裤,萧凡揣上那串沉沉的铜钥匙,径自出门往醉仙楼走去。

从今天起,他便是醉仙楼的萧掌柜了。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春风得意马蹄疾,嗯,就是这么个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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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是江浦县内的繁华地带,紧邻着易市,这里人流量非常大,由于江浦县本来就属于京师应天的下辖县,又正处于富庶的江南地区,所以明朝各地很多商人都选择在这里进行贩卖交易,这里有骡子,马,甚至还有域外的骆驼,

商人们用它们驮着各种香料,奢侈品,特产等货物,像赶集似的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赚取银子或者直接以物易物,换取江南的稻米,丝绸,瓷器和茶叶,驮着它们再返回家乡贩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人们南北奔波,互通有无,为大明朝的繁华焕发出活力,可惜时政弊多,洪武皇帝朱元璋轻视商业,更万分歧视商人这个职业,在位之时屡次发下禁商抑商的诏令,甚至连海都给禁了。国家需要商业带动国民的需要,可他却认为商人不事生产,不务劳作,在朱元璋的心中,商人基本被划入社会寄生虫一类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不清是统治者的悲哀,还是商人的悲哀。

世间的事物是不断发展的,事实证明,用政令的方式禁商抑商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明朝的商业仍在朝它需要的方向发展,这个事实连朱元璋都无可奈何。

醉仙楼正处于易市的边沿,地理位置很好,位于市场边的青石大街上,南来北往的客商行脚必经之地。

不得不说,陈四六经商还是很有眼光的,醉仙楼的位置选得很毒辣。

逛了大半天,萧凡终于站在醉仙楼前,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默数了一下从楼前经过的人流量,心中对醉仙楼的生意有了个大致的估算。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眼前矗立的醉仙楼。以后这就是自己战斗和奋斗的地方了。

醉仙楼楼高三层,原木的大门和窗棂,上面刷着朱红色的亮漆,内堂宽敞明亮,古意盎然,一楼的大堂内摆着十几张桌子,靠门的右边有一张高约半人的柜台,柜台内的架子上摆设着一坛坛擦得锃亮的花雕,每个坛子上还贴着一张菱形的红纸,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

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吃午饭的时辰了。令萧凡有些吃惊的是,——大堂内竟无一桌客人,空空荡荡的,跟外面汹涌的人潮比起来,显得分外凄凉萧然。

这是怎么回事?萧凡大惑不解,我没进错地方吧?

柜台内,一名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懒洋洋的拨弄着算盘珠子,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堂内本该是客人吃饭的一张桌子上,两名店伙计打扮的年轻小伙子正凑在一起,二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桌子上的一只瓷碗,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萧凡凑近一看,——靠!两人在赌骰子呢。

这一刻,萧凡内牛满面,——我的事业原来如此清闲。

陈四六那老家伙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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