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向开着的屋门,门边芍药依旧恭敬地福身静候,木烨霖再一次跨过高起的门槛,走动间腰间一龙眼大小的圆珠配饰划过空中,带出一抹妖异的紫绿之色。

“月堂兄。”东方卿瑶停在隐月身前开心地唤道。

这些打杂的下人或许只是觉得来人不凡,值守在此处的武士们却知道马车中的人当得一声“尊贵”,因为那护卫在车旁的劲装侍卫,他们都是面熟的,不是旁人,正是他们渴望着的被挑选进长老院的武士,不是顶尖,却堪称佼佼,而能被他们保护着的,其身份自也不容怀疑。

“卿琪之脉象,平缓而力均,面容舒缓,血气充盈,实无伤病之象。”三长老将之前自己探得的结果缓缓道出,未有迟疑,“然,旷日许久,却依旧神志昏迷,恐是毒物所致。”

想到那被人送回族中已然神志昏沉、不省人事的大儿子,东方喧心中便涌出无尽的忧愁,好好的一个孩子,转眼成了这般模样,做父亲的如何能不担忧。

木烨霖看着卫七眼中复杂的神色,听着他言语间的谨慎,不由地暗自扬了扬眉,他可不认为一旁的侍从能让自己的属下这般忌讳,他相信在一般的情况下,只要卫七愿意,定然会有无数的方法能清晰而明确的与自己交流,而不是像这样单一而蒙眬。

“阁下先请坐下。”三长老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心思,伸手示意卫七安坐。

“竟能将其中的毒性滤得这般干净,当真是神乎其技。”三长老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药丸赞叹道,“有这样药效浓郁,却药性温润的奇药,隐月之毒再无忧患。”就这一味药就能很好的延续隐月的性命,若是能疗养好身子,何愁那毒不能解。

“好!好!好!”二长老听了卫七的话后,看着面前年轻医师眼底的自信,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骤然碎散,只觉得心神一阵清明,不由地连连叫好三声,以抒心中快意!

“卫七……”木烨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询问道,“卫三,卫七的消息已经断了几日了?”

“呵,卫一,可是疑惑,少爷我为什么不让你们跟踪那位二少爷?”木烨霖见着卫一一脸严肃的面容,不禁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是该欣慰于属下的忠诚,还是苦恼这人的木讷。

“二少爷当真是无情的很啊。”木烨霖支着下巴,拿过桌边一双特制的小木筷,夹起瓷盒中一条肥硕的软虫,递到憩在一边的蓝儿嘴边,见着它缓缓转过的脑袋,有趣地挑了挑眉头,竟然无视他木三少的存在?

未曾好好打理的长发,脱离了发带的束缚,随着夜风在来人身后轻扬地舞动,背着月色而来,黑暗的阴影掩藏了他的脸颊,但是那显露在月光之中的下颚,却带着鲜明而凌犀的线条,即使只是无声地靠近,一身暗紫的衣衫,在月色的照耀下,也显得分外的张扬。

这一消息简直如同是晴天霹雳般击在众人的心头,当即二长老就跳了起来,惊怒出声:“卿玥呢?卿玥现在如何?”

现在的东方啸哪里还在乎什么儿子,满心满眼就只剩下那蜷缩在地上的李氏,可恨的是现在他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至爱的女人受尽苦楚而无能为力,心里自然是对张氏恨之入骨,何奈,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事实上,无论是东方卿珺还是东方卿淑,东方啸都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然而自从遇到了那东方卿玥之后,徐涵昱和林亦鸣就发现东方卿珺慢慢地有些陌生了,也不是说忽然间觉得变了,而是他的行事不由得就会让他们多想一些,并且对于他对于那东方卿玥的态度,若是先前他们还能劝慰自己,将它当做是“爱之深、责之切”,那么到了今日,他们就真的是惊异万分了。

李氏毫不避讳地看着东方啸,她清楚自己的夫君其实知道自己的手段,所以她也未曾在他的面前有所隐瞒过:“老爷,你究竟是从何处听到的这个消息。”她必须了解清楚全部的经过才能好好想想办法。

“就是那东方卿玥。”

而大长老他们也终于有了正常的反应,四人快速上前,围住了重伤的侍女,三长老第一时间出手勉强稳住了侍女的伤势,然后向着其他人示意可以问话了。

东方卿珺确实是越听越生气,但是却不是对着侍女的,而是为他那个不争气的二弟。

三长老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真的有事,心头不安,再顾不得什么,急忙问道:“三弟,可是小卿玥有何不妥?”

“是,主人。”黑影微微屈身之后便又鬼魅般地消失在原地。

但是一来东方卿珺向来就是这样一打抱不平的性子,二来由于东方卿珺事实上也并不知道实情,所以他们也只是觉得东方卿珺有些莽撞了,却也不会太过责怪于他。

他不是是非不分的蠢货,只不过是太过于主观。

“这,这些人真是……”东方卿瑶瞬间就有些怒气冲顶,玥堂兄怎么着他们了,用着这样吗,真是太伤人了。

东方卿瑶骤然转过身去,看见床上的“东方卿玥”已经睁开眼睛看着她,当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过去,歉意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堂哥,瑶儿吵到你了。”

“他现在怕是又在哪里胡混吧。”东方卿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快的皱了皱眉,“二弟整日都不务正业,仗着父亲是东方家的家主,在这广陵城中横行霸道,着实是丢尽了东方家的颜面,一会儿若是遇上了,非得好好训斥他一番。”

那日“东方卿玥”若不是闯入了长老院中,怕是就是那么死了都没人在乎,“若真是还有一点儿当小卿玥是他的儿子,他下哪门子的毒啊!”

隐月听着他们对于“东方卿玥”的各种怜惜,他没有任何的感觉,之所以出现在这儿,只是因为在这儿可以让他更轻松、更正常的得到一切。

“嗯。”大长老与三长老同时应了一声,听得一旁的二长老吹胡子瞪眼的,他不甘心啊,本来是自己一个人的乖乖小卿玥,转眼就分给了别人。

“三长老,三长老。”东方卿瑶欢快的自外间跑来,对着三长老见礼后,便腻在三长老的身边,不依地道:“三长老都不想瑶儿,瑶儿可是很想三长老的。”

“是,但是……”武士领命后并没有照常的转身而去,而是依旧站立在原地,有些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讲。

不是将这只红嘴蓝鹊制成了毒蛊,而是在它的脑中放入了蛊虫,这类的蛊虫全然无毒,且能力微弱,若是用在人类身上,使用起来实是有些鸡肋,不过这样的蛊却最是适合控制一些动物,供其差遣,而有时动物们异常的有用。

中年男子强自稳定下有些紊乱的心神,他本是习武之人,身体自是比一般人更为强健,但是现在却觉得手脚无力,全身力劲消散,恍如大病了一场,对着这隐月抱了抱拳,却再了挂不起先前的笑脸,僵硬的面上抽搐了几下,有些扭曲的开口说道:“不知现在可方便在下的手下进来,想来是房契有了消息。”

“二位客官到此,不知道在下有何处可以效劳的?”中年男子见二人不打算坐下,也在院子中停了下来,他问得十分小心,从后门来的客人都是些不方便透露身份的,但都不是简单的,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将自己遮得这般严实的,在两件宽大的斗篷遮盖下,他连对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何奈这李氏手段不浅,竟然早于主母怀有了身孕,诞下长子——东方卿珺。自此东方啸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对待东方卿珺亦是如宝如珠,李氏借着东方啸对东方卿珺的疼爱,进一步加深了其对自己的感情,母子二人在东方家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隐隐与当时的主母有并驾之势。

“起身。”东方啸令李氏二人起身,李氏在主位之下落座,东方卿淑在李氏身侧坐下,李氏看着厅上另一把上好的红木雕花高背椅,眼色微暗。

心有所想,自不免烦忧,但是在面上却在短短的几息内恢复了先前的邪肆模样,对着身边的月白身影,这即使亲人被人下手也不见动怒的男子,语出轻佻:“既然二少爷瞧不上这东西,那么,不知二少爷可有那上品之蛊?”

就如同之前卫七能够从枝末处窥见一方真实,现在都已经交谈了许久,木烨霖又怎么会不清楚,隐月就是一个善蛊之人。

更甚者,在这一刻,木烨霖的心中甚至不由地生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若是这蛊再凶狠上几分,因而能引得这人出手,倒也不失为一桩妙事。

一旁静默着的卫七闻言不禁浑身一僵,不只是因为木烨霖问得大胆,更是为了那话语中变了味的尾音,这一刻,卫七很想犯上地问一声:‘主上,您傻了吗?!’居然敢调戏这位少爷,您是嫌命长了吗?

“嗯。”连卫七都听出来了,隐月自然也不会错过木烨霖此时的语气,看着对面之人那满脸的邪异神情,隐月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一股惑人的魔魅,轻歪其首,“三少若是想看,隐月自也不会扫兴,不过这屋中只有你我与药奴三人,若是三少想要细观,说不得就得委屈我这药奴以身相试了。”轻撩眼帘,斜眸望向那越显僵直的卫七,回首问道,“不知三少意下如何?”

精致的面庞上,菱唇含笑,眉目悠扬,然而,眉下那双狭长的凤眼中却淡然无波,宛若深渊幽谭,寂静凌寒。

站立在木烨霖身后的卫七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怔,不由的后退一步,却不慎勾到了后边的椅子,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却不可避免地撞到了身侧的桌几上。

对于主上招祸,自己抵灾,这一令人吐血的事实,卫七只能在一边欲哭无泪,幸好,他的主上不是个昏聩的。

先前明显有些犯昏的木烨霖,在隐月说话的中途就已经坐正了身子,干咳一声,道:“乍然闻得传说之物,烨霖不免心中好奇,然,烨霖即已有幸与二少爷结交,来日方长,日后,得遇良机,再看不迟。”

隐月玉扇轻摇,语带可惜地问道:“三少当真要等?”

“烨霖不是急躁人。”

“当真是可惜了。”隐月看了眼紫衣男子,而后对着他身后之人笑得满是深意,一时间使得卫七浑身冷颤。

作为从小跟在木烨霖身边的人,卫七自然是知道自家主上不管是愉悦,还是恼怒,但凡是情绪起伏地大些,都会下意识地褪去寻常模样,就如之前一般妖邪非常,以往跟在主上身旁,他们自是没少看他人笑话,但是如今对上了主人,卫七就知道,被吓到的绝不会是现在的主人,私心里未必没有些无害的小心思,若是能瞧上主上的错碍,倒也难得,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料到,最后悲剧的竟然会是自己。

感受到身后卫七幽怨的目光,木烨霖不禁动了动身子,对于险些殃及下属,木三少有些无良地选择遗忘了。

然而,在干咳的瞬间,木烨霖的心中却是惊异的,对于这位二少爷,他竟然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