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遭一顿骂,谁知沈洪山只瞥了他一眼,严肃问道:“自己住?你有钱付房租水电?能打扫房子?”

两人一道往楼里走去,沈仲询长得高大,没法与爷爷并排,便落后了一步。爷爷碎碎念道天气热,似乎有气无力,走到二楼时不知为何脚下一晃,猛得跌了下来,沈仲询反应迅速,立刻接住他。

细胳膊落在手中,丝丝冰凉渗了过来,在闷热无风的夏夜里尤为别样,江晋顿觉凉快,不由自主的捏了一下,立刻遭来林初的袭击,小腿上一道脚印。

这栋楼与林初家的那栋楼年代相同,结构也相似。屋子里的装修仍是九十年代流行的风格,只是这户人家看起来条件不错,装修虽然老气,可也能从砖墙木柜间看出些档次。

王明又问:“是不是在电影院?”

沈仲询不再分神,转眼就跑到了江晋身边,凶手玩儿命似的在打,一只手寻空摸向裤袋,突然掏出一把水果刀。江晋又挥了他两拳,凶手眼前一花,似乎能看到血水淌下,他大叫一声,猛地挥刀刺去,周围立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沈仲询不再迟疑,从他的背后袭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凶手腕上传来骨裂的刺痛,在他那声尖叫尚在喉咙之时,沈仲询又反手一扳,凶手立时撕心裂肺的痛喊出声,胳膊仿佛在剧痛中被卸了下来,水果刀早已落地。

林初绕过江晋,疾步往楼梯走去,瘦小的背影转眼消失在黑洞洞的楼梯口。

到了下午,单位里开始忙碌,总有同事跑上跑下,尸体昨晚才被一切调查都在紧锣密鼓的展开,总经办的人配合调查,打探消息的人时时紧盯。

杨纯贝推了推她的胳膊:“你忘了市里面每年都要评选英雄人物吗?你这回救了这么多人,有机会入选的,江晋想替你做专访。”

林初循循善诱,矮小男人摇摆不定,半响才对林初喊:“你把话筒给我拿上来!”

单位里六月份的新计划已经开始落实,林初在台历上划上时间,开始有规律的饮食,尽量让自己长胖些。

林初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杨纯贝与她耳语几句,立刻离开岗位,向“帅哥”款款走去。林初好笑的看着她搭讪,“帅哥”似乎也有兴趣,竟与她攀谈起来。

叶静挽着林初的胳膊开始闲逛,细细说着这周发生的事儿。

程乔安,院学生会主席,家中务农,为人朴实,模样俊朗,谁都喜欢他。程乔安嫁给暴发户的女儿以后,林初还安慰叶静:“说得好听点儿就是上进心,说得难听点儿就是野心,男人有野心并没有错,至于用什么途径用什么方法,各人看各人,他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奸|淫掳掠,他只是做了一次负心汉而已,就算他现在还跟你好,谁能保证过两年,他拼不下去的时候,不会甩了你?他只是把时间提前了,你的青春也不会全耗在他身上。”

程乔安目标明确,深知自己需要什么。读书时拼成绩拼荣誉,和喜欢的女孩儿谈一场校园恋*,毕业后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用最快的捷径达到自己的目的,林初对他无比佩服,虽然含有三分鄙视。

可他终究犯了男人最大的错,锅碗齐端。

叶静嗤笑:“你猜他是怎么跟我说他老婆的?说那女的,跟猪一样,生了孩子以后胖得像中年妇女,他每天晚上都只能压在一头猪身上!”

林初瞠了瞠眼,叶静立刻说:“我知道刻薄了,我当时居然还笑出来了,你不用教育我,我知道自己的德行。可是初初,你到底没有谈过恋*,你说暗恋说得简单,真的恋过以后,很难很难不动摇不妥协,他来找我,即使我不断提醒自己,不断抗拒,最后也只能投降,投降的原因,一半是*,一半是不甘。”

现在她即将为这一半的不甘,付出她人生的最痛。

林初体会不了叶静所谓的“*”和“不甘”,此刻她只觉得恶心,第三者可以如此嘲笑产后发胖的妻子,丈夫能向情人说出这般恶毒的话,林初突然觉得自己变得伟大,她想抓起什么东西,狠狠砸向叶静。

林初冷声道:“你以为你的*有多高贵?”

叶静一怔,不言不语。

看症拍片,最后确定能够进行人流,林初带着叶静前往手术室,室外的椅子上候着许多男男女女。林初让叶静先坐,一个人跑去将零零散散的药配来。

有人似乎在里头测量了心跳,心跳太快,无法手术,又换了另一人进去。叶静拽着林初的手,手心满是汗水,轮到她时,她终于哭了出来,站在门外不停淌泪,将单肩包交给林初,紧张的面无血色:“初初,我进去了啊,你帮我去买点卫生巾,我之前忘记了。”

林初点点头,待叶静进去了好一会儿,她才离开。

医院附近没有超市,林初走了一条街,才找到了正大街的超市。

她并不是很清楚买卫生巾做什么,后来才想,应该是会流血。买完卫生巾,她又买了两**水和一些面包水果,走出超市时一道阳光猛地射来,林初双眼刺痛,竟落下了两滴泪,走几步便躺下一道水痕,心如绞痛。

彼时沈仲询从医院二楼下来,走去药房配药,朝电话那头说:“我晚点儿到,现在还没出发。”

文佩如道:“那午饭肯定赶不上吃了,要不喝下午茶,或者干脆吃晚饭?”

沈仲询说:“随便,你定吧!”

挂断电话,他又举起右手翻看了一下。这两天满心以为伤口已经痊愈,谁知昨晚竟然又裂了血口,早晨起床,他担心伤口反复,拖延痊愈的时间,索性再来一趟医院。

走到大堂时他放下了手,抬头正见林初走来,身着白色短袖上衣,深色牛仔短裤,脚踩一双平底凉鞋,边迈步边伸手抹脸,双眼通红,远远的都能瞧见长睫上的泪珠。

沈仲询蹙了蹙眉,凝着林初径直擦肩而过,对他视而不见。顿了顿,他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几次想开口叫她,名字都只含在了口中,直到林初在一间手术室外停下步子,他才将那名字咽了下去,卡在中间,如鲠在喉。

林初做了会儿深呼吸,终于止住了眼泪。外头的椅子上座无虚席,叶静还未出来,她索性就站在手术室门口,时不时的往里张望一眼。

里头有女孩儿断断续续的出来,有人说说笑笑,有人面如死灰,都坐在门口的一圈绿色软椅上穿鞋子。林初看不见拐歪处两间手术室里的状况,只能看到软椅背面的办公室里,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吃芒果,许是怕被人观赏,医生躲去了死角处。

有个时髦的漂亮姑娘走出来,小姐妹将她的包递过去,说道:“第三次了,又长经验了吧!”漂亮姑娘一脸无所谓的笑嘻嘻。

又有个学生模样的清秀女孩儿走了出来,弯腰扶着肚子,步履艰难。林初侧身让路,横里跑来一个男人,那女孩儿立刻扑了过去,男人一把抱住她,眼中含泪,女孩儿已“呜呜”的哭了出来。

男人将女孩儿搀到一旁的座椅上,去茶水间接来一杯热水,递给她后又将她搂在怀里,垂着头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地便替女孩儿擦眼泪。

林初终于忍不住,咬唇隐忍,眼泪仍是簌簌的往下掉,哭着哭着便躲到了墙角,抵着墙泪水涟涟。

手腕突然一紧,被人狠狠掐住,购物袋和包都落了地,林初呼痛,用力抽腕转身,泪眼朦胧中只见貌似沈仲询的人欺身靠近,滚落在旁的一包卫生巾被他踩在脚下。

哭泣戛然而止,林初听他低沉沉道:“打胎?”

林初一怔,没想到这人真是沈仲询,一滴眼泪又滑了下来,林初抬手抹去:“沈经理?”

沈仲询只问:“打胎?”

林初心扑扑跳,瞠目不语。沈仲询又问:“你男朋友呢?”

林初这才惶惶开口:“不是……”

她再次抬手拭泪,视线终于清晰,只见沈仲询面色阴沉,眼神利刃般剜来,垂眸看了一眼脚边的卫生巾,还有隐约露出半截的一堆医院票据。

两人正在莫名其妙的僵持,突然听见一道无措的声音传来:“林初,初初,林初!”

林初立刻回神,猛地推开沈仲询,往转角的手术室跑去。叶静面色惨白,孤零零的站在门口,见到林初后一把抱住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不停颤抖低泣。

林初轻轻拍着她的背,在旁人各种狐疑不屑或者漠然的侧目中,将她带去一旁的空椅上。叶静边哭边道:“卫生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