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佃户们虽然不用向官府缴纳赋税,但这次的募粮却同样能要了大家的命,这些人虽然负担总的来说因为张宏的缘故要比其他的农户们轻许多,但缴不出来就是缴不出来,最后的结局比起旁人根本好不到那里去,也正因为这样,不知从何时起,一种绝望,焦躁,甚至是愤怒的情绪开始充斥着整个乡间。

“老爷,按您的要求,这些枪的型号全都一样,一共九十支,再加上子弹一类的东西足足花费了好几千两白银,这个差事可真不容易啊,老奴在广州可是跑断了腿才碰上一个手里有货的洋人,他说这可是他们国家最厉害的火器了,不久前才从军队里弄到手的。”在这段时间无形的磨练之中,张宏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将情绪隐藏在心中,所以此刻的他虽然失望,但马老三却没有任何察觉,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表着功。

忙碌,是最好的麻醉剂,它能让人在紧张中短暂地忘却一切,这几天以来,张宏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之中,秘密派人印刷自己的著作,将大块银子兑换成可以用来放军饷的散钱,向民团成员的家庭派过冬物资,一件接着一件的工作被张宏毫不怜惜地一起压在了自己的肩头,也或许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忘却心中那无法向外人倾诉的孤寂之苦。

从护法战争到后来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国近代史上无数的惨痛教训都清楚明白地向人们述说着这么一个道理,在乱世,再高的地位都是虚的,如果没有一股完全由自己掌握的武装力量别人想要打垮你那是就是分分钟钟的事情,而当下冯云山为了整场起义的顺利进行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可能会放任自己依旧领导这个民团吗?这个问题相信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

“一寸长一寸强,你的民团打仗时应该整齐划一地向前平握长矛,向前冲锋,但在这训练中我完全没有现大家有这个意识。”

“石达开?!”张宏身体因为过度震惊甚至不由得微微晃了一下,不过也许是自己先前已经经历了太多大事的缘故,此刻的他倒也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毕竟历史名人吗,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个时候也许先要考虑的就是对方此行的目的。

因为种种原因,在前世喧嚣的世界中,共和国民间信仰普遍缺失,为了生活而每天奔波的张宏也不例外,所以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他对于这方面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但今天,众人极度强烈的向往和对生活的懊恼无奈之色让自己突然明白,在这个百姓们全都无比淳朴,对于现状高度不满却又十分迷茫不知如何去改变的时代,信仰或许可以起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效果。

“我们不如给恩人磕几个头吧。”很快,也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于是甚至还没等张宏做出反应,大家就已经恭恭敬敬地照做了,甚至其中还有几人把脑袋磕的“砰砰”直响,连额头上出了血也丝毫不顾,他们中几乎所有的人还一边磕头,一边誓赌咒:

“确有此事,不知有何不妥?”张宏脸色平静地回答道,作为前世的推销员,他的反应能力和嘴上功夫可不是吹的,就在刚刚那一刻,应对之法已经悄然浮上心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佃户们在张宏的劝慰下渐渐都站了起来,而这个时候,大家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少了几分警惕和畏惧,多了一些善意和尊重,随后,张宏更是充分挥前世推销员的口才和大家聊起了天,但放下戒备的农户们虽然很健谈,不过局限于他们经历的缘故,大家聊天的话题不外乎那些多少显得乏味的家长里短,然而,对此,张宏听得却是津津有味。

“大家快跑,张家少爷收债来了。”

不过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那下人急的团团转之时,周雪正好从了旁边经过,这个婢女的得宠那在府里可是人尽皆知的,于是在苦苦央求之后,于心不忍的小丫头也终于同意帮这个忙。

“我有件事,要让你办一下,记住,这很重要,甚至关系到我张家的未来,所以千万不可以外传,听到了吗?”张宏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而当马总管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他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勤恳,你父在世时你成天只知戏耍游玩,完全不理正事,今年十一岁连童子试都没有通过,别说是光宗耀祖,我看就连保住这份家业都难吧,大家说是不是?”

“一只亚马孙河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起美国的一场龙卷风,看来我已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蝴蝶效应中的这只蝴蝶啊,也罢,既然老天让我来到了这个时代,不做点事情出来也太对不起人了,那就让我来努力改变整个历史的走向好了。”紫荆山的山林,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正相互搀扶着艰难前行,而渐渐的,那个男孩脸上复杂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踌躇满志。

张宏不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甚至于明知道清王朝的极度狭隘在客观上导致了中国的落后,在前世也依旧在看见孙中山“驱除鞑虏,恢复中华”这个口号时嘲笑与他的大汉族主义,但今天,他终于知道了这八个字的分量。

对于冯云山的这最后一个问题,张宏回答的咬牙切齿,看上去那是要多大义凛然就有多大义凛然,而到最后,他停顿了一下,装作过于激动的样子,随即接着说道:

“还能有谁,冯云山先生呗。”那几个壮汉倒是毫无防备,随口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路上从张家走到这里,张宏的脸色也是变了好几变,面对死人和身上味道极为难闻的流浪者,他一开始是恶心干呕,避而远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慢慢适应,开始震撼,同情,再到最后,逐渐也变得一脸麻木。

事实上,当张宏下定决心要造反时,他心中已经多多少少有些想法了,那就是去参加太平军,当然了,这不是他没脑子到非要往这个前途黯淡的组织里钻,而是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起义很有可能已经迫在眉睫,自己想要另起炉灶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就是可以成功时间上也不允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