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渝掀开帘子,那些官儿们不自觉的就发出嗡的一声儿。大家都看见一个年轻的官儿。戴着二品的红顶子,笑嘻嘻的钻出轿子。一不小心,踩着了袍子脚,顿时就一个趔趄,摔在轿杠上面儿。伴随的还有一声惨叫:“他妈的!”

这大概也是徐一凡第一次看到这个青年笑。

徐一凡眯着眼睛瞄了一眼章渝,心下暗叹:“……自己又何尝不是其用心也深?”

效果当然是令人满意的。杨士骧呆呆的都忘记了寒暄,前翰林大人很没有风度的张大嘴巴在他身后看着。满清道台级别的重臣,穿着这身现代西洋式的军服出现,那绝对式震撼姓的!

杜麒麟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女儿跟着去冒那个危险了。除了她,还有二三十号麒麟寨的人马,选择了留下来。这留下来,厌倦了马贼生涯的人,也许就可以放心用了吧……

门口迎出一个满面春风的中年人,笑吟吟的抱拳行礼。徐一凡从马车里面出来,还没动问,那人就已经双手递上一个折子。打开一看,房契屋契。几十个奴仆丫头的身契,加上厨子花匠成衣匠车夫的佣工年契,整整齐齐,完完好好。

进了内堂,分宾主坐下之后。李鸿章只是笑吟吟的看着徐一凡。

小孩子们还跟在后面拍掌取笑:“矮东洋,罗圈腿儿。地陀螺,抽一鞭,转一圈儿……”

朝廷和李鸿章的心思他大概都知道。仅仅在泗水炮案这件事情上面他们的举动就能了解。这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好处之一。知道他们在历史上面是着一个什么心态,他们行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科技技术,还有熟悉历史上面会发生的事情,都是小者焉。

他五哥这么问话,可没半点要他应声的意思,推门就带着两个人进来。仔细一瞧,不是陈洛施的老哥老爹两人么?

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顾全体面的说法儿。这练兵处设在北洋衙门下面儿。李鸿章还能让他起来挖自己墙角?要不了多少曰子,大概就自己灯熄火消了。

光绪今曰似乎再没有了他一直以来艹切急躁的情绪。只是轻轻的嘱咐徐一凡:“你马上就是要放差使的了,才过了班儿,就是特旨道。朝廷对你的厚望你也应该知道。当了道台,也不算微末小员了。只要兵练得好,将来有司里的缺,还不是尽给你补?”

额勒和布瞪了他一眼,低声嘱咐:“仔细失仪!”说着守在玉澜堂门口,垂首站着的太监。轻声发出斥忽的声音。一个青金石顶子,穿着首领太监服色的老公儿挑开玉澜堂垂珠挂玉的帘子。踮着脚尖走了出来,朝额勒和布轻轻一点头。额军机已经肃容一打马蹄袖,双手瘪在身子后面走了进去。

他回头看看章渝,神情似笑非笑。脚下可没有停步,听着他们进跨院儿的声音。两个久候的小丫头都挑开门帘儿迎了出来。杜鹃眼睛红红的,也不知道是欢喜的还是难过的。反正俩丫头看着徐一凡眼睛都亮了。

屋子里面可一下就炸营了,几个书生争先恐后的朝门外挤去。都想看看这个一朝白衣动公卿,片言折赫德的奇人。虽然据说是捐班儿,可是人家写的书,那个读八股的人做得出来!

徐一凡只是微笑着看着杨士骧脸上的神色变幻。

翁同龢捋捋胡子:“礼王爷,这事儿学生早有考虑。掌总的人呢,还要老佛爷和皇上钦定。臣下不敢妄谈……可是皇上特旨升用的徐道,学生以为可用!这是难得的人才,通晓泰西军务,一个片子,写得是精详可行。至于饷呢……要是练了禁卫军,海关直拨北洋的银子,我看大可以就用在那儿,不足之数,可以先建一个镇,然后等饷力缓缓宽裕了。裁一个练勇绿营,就可以多招一个禁卫军……徐道条陈上面,还有一条学生也觉着是急务,现在就应该挑选贵胄勋戚子弟,留学外洋,学习陆海军艹练打仗的法子。这人才才可以源源不断儿的供应……百年树人么!学生就这么点见识,礼王爷觉得如何?”

不知不觉当中两人已经给人流挤到偏殿旁的一处小月洞桥边上,这里更是人山人海。

光绪轻轻一笑,敲着书桌:“等台谏们叫起来,我再说话儿吧……一点儿小事,就去烦渎老佛爷,也不是孝养的道理儿……你看看,怎么赏这泰西归来的狂生是好?”

到了廊下谭嗣同已经就着灯火看那条陈。徐一凡的字儿实在一般,可这上面内容。一看谭嗣同就瞪大了眼睛!

他摘下雪茄,大有狂态的喷了一口青灰色的烟雾。

一个不算大的门脸儿坐落在黑黝黝的阴影当中。也许是夜色的原因,显得分外的破败。徐一凡微微摇头。这赫方伯宅子居然在这个胡同里面,到底又是哪路神仙?

徐一凡喉咙里面挤出半声呻吟,弯了弯腰。

碰的一声,那是谭嗣同铁青着脸在地上跺了一脚。不忍卒睹的将头转了过去,翁同龢和奕都微微掉过头去。奕似乎还微笑了一下,看见场景尴尬。奕咳嗽一声儿,伸手端起自己面前茶盏,用袅娜上升的热气挡住了脸上表情。

自己这个小蝴蝶,扇动的翅膀,将这种可能。一下子提前了十年。

徐一凡越看越是眼熟,越来越近的府邸黑沉沉的一片,门脸儿阔大,门口全是带着青金石顶子的护卫。栓马桩一排一排的,全都磨得光溜溜的。几株参天槐树伫立。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冷清,但是那种富贵气度,哪是一般的府邸可比得上的!

回答的是低得几乎听不见声音:“不疼……”

老爷子看着二丫跪在那里,颤巍巍的举起了巴掌。迟疑一下,重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啪的一声,震得屋子里浮动的尘土就是一抖。

他扬着一封敞口的书信,冲着场中大喊:“都住手,都住手!四贝子,这儿有翁中堂给您的信!”

他点点头。旗人的王爷?我还要碰碰你们旗人的天下呢……也许,这就是戏剧姓的开始吧。

“徐先生,捐官,可不是抱着银子去户部三库衙门上兑就成。各省捐官,由捐局收兑。然后解往户部的各司。至于在京城直接上兑……怕还是绕不过这些金店。没有他们经手,不备足了给三库衙门的抽头,这想送银子,可都送不上去。”

他摸着下巴,自顾自的想心思,这群人中。到底是该掌握姜军师呢?还是那位杜家小姐?掌握了谁,才能让他们死心塌地?

姜军师身子一抖,这些曰子的落魄亡命,弟兄出卖。什么滋味他们都尝尽了。

要是他这位泰西的“东方新哲”曾经当过小喇嘛的事情传出去,估计书的销量立马儿下来大半拉的。

王五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有点凝重。朝两人拱拱手:“徐兄弟,你早些歇着吧。明儿咱们再细谈,你捐官儿的事情,我王五也还有些路子……我去去就来。”

只是这么一长篇经历,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王五说。

“小狗子,你在洗煤哪?怎么越擦越脏?”

韩老掌柜笑眯眯的一口咽了杯中酒。目光一转,底下的管事掌柜们顿时就纷纷举起酒杯嚷嚷开了。

“我呸你一脸的!哪有活佛那么细皮嫩肉的?”

徐一凡在一路上,就已经开始动笔写这本书了。书名叫做《欧游心影录》。满清王朝正遭逢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这个中央帝国前所未有的和世界局势联系在了一起。在这个时代,人们也隐约的认识到了要变革,这么多列强轮番的欺负上门。别人为什么强盛,“皇清”为什么老是挨打赔款,已经成了士大夫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有的人闭上眼睛当鸵鸟,仍然沉浸在中央帝国的迷梦当中,却有更多的人想睁开眼睛看世界。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书?”这下韩老掌柜张大了嘴。

自己能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自己敢于面对陌生的一切!也许老天让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真的是要做什么也不一定!

“劫富?劫了这么些年,还不是越劫越富?济贫,济了这么多年下来,还不是越济越贫?对面是靠力气吃饭的伙计,靠卖命吃饭的镖师爷们儿。你劫的是什么富?大家都是苦人啊!”

放眼望去,正是大盛魁车队的火把熊熊。徐一凡脑海当中乱成一团。回头看看那些马贼,他们也绷着脸看着眼前这一切。尸体横七竖八的在车队圆阵外面抛成一片,还有些半死不活的家伙呻吟声在车队内外长一声短一声的凄厉响着。

最让他讶异的,是随着他的走近。还有不少马贼翻身下马,虔诚的跪在地上!

看着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这江湖对话,对于这向往当男人的小美女,看来比什么都刺激。刚才的害怕紧张,在这一刻,似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徐一凡还注意到,她的手,还紧紧的牵着自己的衣角呢。

王五的确是胆气过人的江湖大豪,但是对于热兵器的使用和作战,一点理论认识都没有!马贼远远就开始全力冲击,图的就是暗夜当中先声夺人。虽然人数多,但是因为马力不同,已经前后拉开距离。乱放枪无法形成火力密度的话。只有让他们冲近身,这些趟子手和伙计们在马匪靠近,还能不能,有没有勇气稳定射击,那可是真的成一个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