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大清国天子脚下人。自小随父母流寓南方,更是随海船周游泰西诸国。所到之处,必有所思,必有所见。更广传教化于泰西。各国多有王公大臣提督军门和他见面就拉手问好,号称东方新哲。游学十年,慨然返国。著书于市井,告以泰西一切虚实强弱,西国何以强,东洋何以弱,试图警当世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助我国朝天下挽狂澜于既倒。

镖局车马如龙而去,王五还不住回头,只有马背上那个高高个子的女孩子,低着头转都没有转过来一下。

徐一凡忍着满腔悲愤也将眼光转开,却发现韩老掌柜整个人都变了。再不是路上那种和蔼加老朽的样子。举手投足,都是大度潇洒。而所有大盛魁的人,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这里和大清的其它城市一样的是,到处都是乞丐,在街头巷尾穿来穿去。巡防绥远的靖边军和毅军的兵士们,穿着破烂的号褂,懒洋洋的在城门洞晒太阳。

没错,式样很标准,有骑缝章,有银号画押,有朝奉背书,有天头地尾章的银票!按照徐一凡对清史的了解。这张银票是从四恒票号出的,是清季数十年,硬得不能再硬的票子了。

他又皱了皱眉头:“去四太太那里呆着!这里这么多死人,渗人!”

老头子颤巍巍的站起来,向徐一凡被拖下去的地方看去:“徐先生叫我们守紧,那是高见啊……只要他们打不开咱们车队,就只能谈。他们不能白来,非得得点什么才成。不会把徐先生一杀然后拔腿走路。要不然冬天就过不去!咱们这里越安全,徐先生那里就越平安!

那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长大汉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身子一晃就到了姜军师身边。轻轻一抬手就把他的胳膊架开。徐一凡捂住自己的咽喉剧烈的喘息着,而这时周围那些马贼当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三个人身上。

自己并不是没有胆识啊,只是以前那个时代,没有给自己机会罢了。

在马贼奇怪的注视下,几十个人在尸堆里面翻出有气的马贼,就在当场给他们包上伤口,灌点热水。高坡上正在商议的马贼头子们搔动一阵,突然几骑马当先而出。冲到洋枪射程的最边上,当先一个人大喊道:“里面的是不是会友镖局的王五爷?五爷义气,咱们谢过了!但是兄弟们的衣食,就在这车队的身上,五爷,交情也顾不上了!”

王五刚才一战受了点轻伤,身上也血淋淋的。听韩老掌柜这么一说,饶是英雄也有些气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徐一凡听得郁闷,刚才自己这么卖命,难道还难脱一死?有法子,一定有法子的!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不是为了死在马贼枪下的!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欣赏美色了,徐一凡又爬上了车,躲在货包后面,探出半个头看四周。马贼早已冲近了车队,后面火把跳动,更不知道有多少涌来。入耳的全是怪腔怪调的吼声:“打开了抢啊!”

“这个把车队围起来,是你的主意?这草原这么大,晚上这样聚在一起,我觉得心里比以前踏实多了呢……就是坏了镖局的规矩,也不知道五爷怎么答应你的。”

这种纸上谈兵的摆阵,可让徐一凡高兴得不亦乐乎。他可没觉得会碰上什么要命的情况。大盛魁和会友镖局的人也多这么想。要不是王五始终沉着脸很认真,跟着这趟货的大盛魁库伦分号掌柜也支持王五。估计没人会在赶了一天路折腾这个事情。

徐一凡呆呆的坐在颠簸的驮轿里面,这下才反应过来。这王大侠也还是在防着自己呢!担心他是马匪的探子!

五爷策马过来看了一眼:“给他水!”二德子早跳下马来摘下水葫芦,才凑近这小喇嘛嘴边,他就下意识的抱着。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半下去。

不过就这几个月,可算是将徐一凡忙得人仰马翻。连欧游心影录的后半,都是在马车驮轿上,或者忙中闲暇的时候,拼命写出来的。当真字字是血啊。

不过这一通穷忙,他的身体反而好了许多。原来那个时代带来的都市亚健康状态,早没了踪影。整曰马来马去,骑在马上也很有些矫捷。

等到库伦那边事情告一段落,也得知欧游心影录如他所想引起了相当反响。顿时在绥远就坐不住了。他到燕京,还有自己的打算呢!

和韩老爷子一说,这位财神爷慨然赠金,让他小金库又饱满了许多,得意洋洋的上路奔燕京城而来。

至于身后的那些汉子,都是韩老掌柜派来的。绥远钱票试行,随时要和他联系。这些汉子,大多都是准备当作来回往来的信使的。还有一个叫做章渝的管事,是熟悉大盛魁内部事务的人物,跟着他,也是为了绥远那边有什么变故,可以随时和商量办法的。

只是这么一长篇经历,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王五说。

就算说了,估计这个粗豪汉子也是不懂。

徐一凡嘴里打着哈哈,眼光乱转。给王五拖着直朝内走,经过的大门的时候。那个高挑的倩影却低着头退后一步,躲在了哥哥的背后。

入眼之处,就是二德子那张大脸。腮帮子一动一动的,挑眉立眼的看着他。

唉,看来这段超越伦常的感情,还是没戏……

两人一路谈笑,王五也不拉着他先去安顿,却直奔西跨院而去。会友镖局占地甚大,光练武的场子,徐一凡这一路过来都看到俩,周围层层叠叠的都是屋子。院门口都有腰带扎得寸寸劲劲儿的汉子在伸拳踢腿。自有一种镖局子特有的活力。

大盛魁的人也胡里胡涂的跟在后面儿,簇拥着两人就直直进了西跨院。

才过月洞门,就听见王五的大嗓门炸雷一般的在耳朵旁边响起:“谭先生,谭兄弟。你时常念叨要见那位徐先生,我给您请过来啦!”

话音方落,就见西跨院里当中堂屋的棉布门帘一掀。走出一个青年,徐一凡顿时眼前一亮。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

这么冷的天气,他就是长衫马褂,围着一领狐裘。戴着冬天的暖帽,帽镇是一颗湛绿的翡翠。当真称得起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他稍一顾盼,就看见王五牵着的徐一凡。

当下就见这佳公子也不说话,快步走了过来。劈面一把抓住徐一凡的肩膀。

“阁下就是欧游心影录著者徐一凡?”

怎么王五的朋友也和他一样的德行?连握手寒暄都不会,直接就抓人家肩膀?讨厌啦!

徐一凡摸摸鼻子,有点儿不适应:“不敢,小子正是徐一凡。”

青年后退一步,已经一个长揖到地:“后学湘中谭嗣同,见过先生。先生所著,如在后学眼前破开一片新天,后学愿在先生面前,执学生礼!”

谭、谭、谭嗣同?徐一凡的手僵在了鼻子上面。

王五在一旁笑道:“谭先生是湖北抚台谭大人的公子,现下在疆省刘锦堂抚台大人幕里面儿做事。和你五哥是几年的朋友了,当时口外道上一遇,和徐兄弟一样。那是一见如故!谭先生这次来燕京办事儿,却迷上了兄弟的书。今儿可算见着了!”

他又用力一拍徐一凡肩膀:“我去弄点儿烧锅来,再折腾点儿菜,咱们兄弟三个好好唠唠。我王五的朋友,都是好汉子!”

徐一凡这时才算反应过来,回头一指背后那十几个大盛魁的伙计管事,苦笑道:“五哥,还是先安顿我这些朋友吧。”

~~~~~~~~~~~~~~~~~~~~~~~

章节末尾,再赫然的拉票。

还有一章,晚上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