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棠站定,不假思索地回答:“听闻贵国吴王九公子善写诗作赋,又有一身好箭法,十拿九稳。小女正是为其起舞,同时还有一样礼物相送,那就是画眉弓,它是用虎骨做的弓,马尾编织成的弦。虽然外观小巧,却需百斤之力。如此宝物,当赠佳人如九公子者,其若配此弓,定能百步穿杨,名震沙场。”

我感觉一阵杀气,不过心想:也许这样隆重的场合,需要严肃。严肃过后就万事轻松了。

我竟莫名其妙地扫除一切怯懦说:“这个结果,某人应当早就料到了。何况以前大哥八哥不也如此吗?”

我感到一阵炙热袭来,努力冷静地回答:“皇兄误会了。臣弟爱诗赋不假,但一定还有别人喜欢。笔迹他人也可模仿。况且如果是臣弟做的,为何要铤而走险让皇兄看到,而不是深藏起来,行巫蛊针扎之法?臣弟一定是被人冤枉的,最近此书几经周转,很多人都碰过那书。”

六哥苦笑轻叹:“你还小,不懂得个中滋味。正是因为我知道了丽棠的秘密,我还大言不惭地说过丽棠只喜欢我。我才明白:我根本不配拥有丽棠,我只是一个知己。而真正配得上丽棠的人,舍你其谁?”

我不知道母亲所谓的“不良后果”指的什么,但我怀疑那本《巧箭谱》会当其冲,身体不由颤动,向水壶方向倾斜。

接下来几rì,我不敢违拗母亲,只好蜗居在房内。六哥也变得深入简出,仿佛故意避嫌。好在八哥时来看我,将外面的情况说与我听。我才知道,这几rì丽棠经常找我们游览邺城,可是六哥和我没去,她有些败兴。八哥还告诉我一个秘密:丽棠想学shè箭,而且希望有个人陪她。

我们不甘罢休,执意挽留,没想到丽棠xìng情大变,猛然回头几乎声嘶力竭地说:“你们不要紧跟着,我体质虚寒,不怕热!”

我突然感到背后四哥在拍,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示意,可四哥还是继续拍着。我正想回头,上面的堂兄话了,我将目光转向堂兄,可四哥还在背后提醒,不时出“三思”等字眼。我没空理会,只听见堂兄说:“的确,朕的九堂弟慕容鉴善吟诗作赋,朕看你这张松林鹤鸣图上有一大块空白,不如请九堂弟上前,作小赋一于其上。”

可是对于一个还没生的场面让我作赋,的确有些困难,没有身临其境,仿佛鱼陷浅滩,平仄、音韵都是一团雾水。我费劲思索,丝毫没有注意母亲已经进来了,母亲身后跟着三哥、六哥,蹙眉质问我:“你接到圣旨了?”

三哥不以为然地说:“益都侯答应了我们,那小姐可以留住在燕国一段时间,成亲后再看她的意思定夺。”

我感觉是一阵寒光袭来,不由得退后,蓦然间,想到什么,又问:“那母亲为何突然让我学,还有那匹马为何突然闯入?”

我起身,四哥已迫不及待地将我拉过去。父亲催促我,我的头脑高运转,几乎没有空余jīng力支配我的步伐,四哥将我扶着,提醒我第一步了。

我惭愧地远眺八哥的靶,箭虽然离红心甚远,却至少中了靶。

父亲冷冷地回答:“不能破了规矩,否则以后就不好办了。这儿没你的事,你快入座。”可大嫂拉着父亲的衣襟,不肯放手。侄儿也扑向大哥,抚摸着厚实的胸肌哭喊。大哥却推开儿子说:“盛儿,为父今天是在现身说法,你也要知道有所可为,何不可为。”换来的却是侄儿不停地摇头。

我一听愣了,为何母亲保证能放我出来,我却被判处赐死;六哥说要救我,我果然被救出了。如此讽刺的结果怎能不让人怀疑?

狱卒见我如此神态,只好作罢。我忽而想到感恩,便拿出些银两塞给他说:“这几天多谢你的照顾,敢问你尊姓大名?”

狱卒连连谢绝:“照顾公子是小人本分,公子不必见外。在下姓侯名坤。公子还得花钱,在下万不可受此大礼。”

我笑道:“我在王府手头充裕,你就收下吧。”狱卒极力地想辩解,却总隐瞒着某些事,最后徒劳,只得接受。

到了吴王府门口,却现门匾上挂着白布。我心中暗笑:父王还以为我被赐死了。我不如给他个惊喜。

狱卒在身旁轻声道:“九公子自行进入,恕仆不能远送,仆告退。”我随口应允。

我推开大门,一股肃杀的气氛扑面而来,旁边的阁楼上都有小厮在挂白灯笼。我哭笑不得地喊道:“你们不要挂了,我回来了!”

小厮都没理会我,我没趣地奔向大厅。大厅匾上也挂白,门正紧锁。

我猜父王在里面,轻敲房门道:“父王,儿臣是清白的,已被无罪释放,快开门啊!不要再挂白布了。还有,既然儿臣是清白的,也不要惩罚儿臣了,何况儿臣身上有伤未愈!”

里面传来父亲轻柔地一声“老六开门”。随着脚步声临近,门开了。眼前正是六哥,可他却披着重孝,哭得如丧考妣。

我看六哥的胡子茬上沾着泪水很滑稽,笑着拍拍他肩膀说:“六哥,你哭什么?我都回来了!”

六哥摇头叹道:“我们当然不是哭你,是她,你进来就知道了……”说完竟呜咽了。

六哥只能以手指示我快进入,我踟蹰着迈进。当我的眼睛适应了厅内的暗光时,我现父亲头缠白布坐在堂前,左边一女子戴孝,竟然是独孤夫人,不是我母亲。再看两边,我的所有兄嫂弟侄都列坐披孝。

如此场景让我产生不祥的感觉,而当我的眼光锁定在大厅zhongyang时。这种不祥感觉被确定——zhongyang摆了一大圈白花,用白布折成的,煞是肃穆,而花圈zhongyang是一大木缸。

这个木缸是什么,我心知肚明。一时间,所有的怀疑化为乌有,所有的怨恨化为泪水泉涌而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向木缸奔去。

六哥忽而拉住我问:“你确定一定要看吗?”我却甩开六哥的手回答:“为何不看?我在狱中呆了八天,难道还怕看这样的景象吗?”

在众人唏嘘不已中,我使劲推木缸盖,盖子应声打开。刚才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而这一落,把心摔得粉碎,我不禁瘫倒在地上,因为我看见我母亲躺在里面。她面sè绀,嘴唇乌,显然是被毒死的。可是她却走得如此安详,几近无怨无悔!

从未落泪的父亲满面泪痕地说:“鉴儿,是你母亲为放你出来才走的……”

父亲拭泪,我手颤巍巍地扶着棺材,惊恐排山倒海般袭来。

这时独孤夫人一边擦泪一边向我走来,蹲下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鉴儿,有人在皇上面前煽风点火,用无耻谰言对你进行诬告。巫蛊的事情皇上根深蒂固地相信了。母亲深知已无力回天,只能以命换命,昨rì她去皇上那里自,为你顶罪。所以你得以才免罪。皇上给她了一天的时间与你决别,可她不敢告诉你真相,就这样默默地走了!”说到此处她也呜咽了。

四哥补充他母亲:“九弟,我今天才看到,你母亲为你真是出于一片真心,之前的事情也都是为了你。尽管方式有所不同,思维有所偏激。你一定要记住你母亲,将来好自为之。”这句却引起众人一片唏嘘。

我本来思绪混乱,四哥突然的改口让我更是晕头转向。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句女声“请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