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答应啊,人家都在看我……”,正当宁凝陷入情绪中无法自拔之时,霍汐焦虑急促的声音响起,把她唤回现实,再抬眼,他已经从面颊红到耳根。

“那时候,我还是医院的实习医生,不到亲自手术的资格,每天跟着教授学习临床经验。由于我们医院的属性,有很多特殊人群来就诊,所以接待的病人也是对外保密的,比如后来你的外婆;我这样解释,你应该会明白。但有天,重症室送来了一位病人,没有太多背景,只是普通化工厂的工程师,其实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回天乏术了,靠着机器和药物勉强维持生命。几乎不再进行任何治疗,但教授说,这个病人还有官司和争议,所以让我坚持给他做病情记录。病□子每天都会来看他,同工厂的质检员,她每天在探视之后,都会偷偷躲在楼梯间的角落里痛哭,这是医生和护士都知道的,大家对病人状况太了解,所以无从开口劝慰,对此也就心照不宣了。后来有天,她带了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到这里,莫医生顿了顿,他深邃悠远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光,望见了当年印刻在他心中,不可磨灭的影像。

“罪魁是谁?我的外公吗?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妈妈?莫少寒说的,苟且贪欢,是不是真的?”,宁凝幼年被外祖父一手带大,她被莫少寒的指责唾骂所纠缠,沉溺于结症中无法自拔;不敢也不愿意去相信慈爱的老人,会是不择手段的阴狠之辈。

“霍汐,我……”

“没空!”,他不假思索,答的斩钉截铁,半点没有犹豫,就全然拒绝,“要去你自己去,哎,对,你也不准去!”,琢磨着似乎不对味,赶忙改了话,自己不到场就算了,怎能放羊入虎口。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你……”,宁凝撅起嘴,从霍汐手中夺回自己的酒杯,挫败感油然而生。

“看来,要了解钟显达的最核心目的,还是要查清楚秦霄的底细才对……”

“人家火车不晚点,咱们也去不成展览,你住院了,小姐,难不成你都忘了!医生让你以后不要剧烈运动,不要情绪过于激动,你怎么就没记性呢?现在不要动,你等状态稳定之后,再喝水……”,秦霄无奈摇摇头,他对宁凝的义愤感到毫无道理,起身把温热的茶水放在她面前。

“还给我!”,不愿韩熠被牵扯其中,宁凝伸出手,努力的想要将手机夺回,可实在拼不过弟弟年轻灵巧,败下阵来。

“宁凝,其实我觉得,你真没有必要因为那个疯子的一面之词,就把自己钉在受害者的枷锁上,而无法自拔,毕竟事情的真相并没有水落石出。有时候,人会自我催眠的;你越想相信一个事实,就越会刻意给它找理由、找论据,从而最终让自己深陷在折磨中。虽然,我也不喜欢宁国庆,也抗拒和他的关系,但我并不认为,他阻碍了我的人生,或是成为我痛苦的理由。父母是没法选择的,可你有你的人生……”,霍汐抿了抿嘴,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把内心的看法坦诚告诉宁凝,他不愿看到她被上一代的恩怨所束缚,这本就不应由她来承担。

两人翻身扭打在一起,莫少寒看似瘦弱,可却未曾占半点下风,若不是方才大意,被迈克抢了先机,真正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最有意思的,是旅行作家查文特的《歌之版图》中提到的,‘levraim1eskinen’estp1us真正的已经消失’,他在去澳洲的旅行之前,买下了所有的本,还是不够用。哈哈哈……”,迈克爽朗的笑起来,两人在品位和兴趣总有惊人的一致,他开始隐隐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人生中新的意义。

“对哦,都几点了,咱们也出吧,座位订了没有?”,顾漫姝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恍然觉时间已然不早,催促着宁凝快些出。

“你想查这个几个人?其实,宁国庆和钟显达在明,石部长暂时不太熟悉,顾钧潦倒,顾阳行踪不明,冯浩在国外,具体国家不知道,但显然他并没有彻底消失,甚至已经被秦霄找到也不一定。至于秦霄为什么会写这个几个人的名字?我想,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不仅是他的年纪和阅历的问题,他家庭条件很艰苦,继父暴力酗酒,母亲懦弱老实,以前在工厂做女工,现在不清楚。所以,以他成长环境来说,想接触这几个人,应该是机会不大……”,对于宁凝来说,她对秦霄的过去了如指掌,曾经因为他的艰难,而心生无限怜惜。

“不妨事啊,我今晚本就没打算走;夜色正好,咱们好好聊聊这座宅子的历史。哎,对了,您前院那件万历年花梨木屏风,恐怕,也没人告诉过您,里头的门道和故事吧?”,她起身坐在他近前,凑到脸颊边,故弄玄虚的压低了声音。

“工作上的客户,要买古董,前几天我无聊,就拿他逗乐来着,暗示他的翡翠把件是假货,不过,他应该已经鉴定去了。谈不上熟识,顶多算脸熟……”,夏天真不时瞄着前面的唐霁,怕他听到自己的话,简要匆忙的和宁凝述说了前几天的巧遇。

据沈亮介绍,佟雨四月份才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博士回来,绝对的精英,在事务所主要负责为企业打国际官司,年轻有为,人又清秀俊俏,器宇轩昂,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核心,趁他还没有在国内找到女朋友,特意先呈上送给夏天真过目,期冀成就一段佳话。

两人说笑不觉间,已然走近宴会厅大门,正这时,却看见几名服务人员打开了vip通道,几名秘书助理样的人,小心谨慎的围簇着一个坐轮椅的女人,神色紧张严肃。

宁凝虽贵为宁宏集团千金,可她多年孤身在国外念书,年初才回国,所以和自家集团的员工算不上熟识,这种正儿八经的场合,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她一人,弄得浑身都不自在,索性趁人不备,混到角落里躲清闲。远远观望着霍汐正周旋于宁国庆与钟显达之间,不禁在心中对他同情又哀叹。

她面沉似水,审视着祁嫣咄咄逼人的张狂嘴脸,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你在乎,就交给你了……”,甩下一句奚落之言,绕过她撑在墙上的手臂,闪身就要回房。

“噢,ne11a,你还是那么美!我听说你结婚了?虽然我是那么喜欢着你,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和si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噢,祝福你们,愿上帝保佑你们,嘿,让我们去庆祝一下,庆祝ne11a和si的爱情,庆祝我们的重逢!”

霍汐冷眼望着她的垂死挣扎,回想她方才不经大脑的荒唐行径,既怜悯又鄙夷,“你刚刚的骨气呢?自己大言不惭的扬言必到场出席,还和人家钟显达约定不见不散,不是要给老王八点颜色看吗?听见秦霄就吓傻了?我看你才是耿耿于怀,念念难忘旧情……”,他在她身旁坐下来,伸手揉乱她的长,神情不悦,眼睛别扭的飘向窗外,心口弥漫了雾气,堵的人喘不上气来。

“哎?说起好玩的事情,这几天你上网没有?!”,石倩倩眼中精光一闪,打断了秦霄的话,她笑着的凑到近前,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你欠我个人情。过几天我就去北京,到时候,好酒好菜,给兄弟招呼着……”,唐霁的性格爽快直率,对于朋友的请求,从不推诿扭捏,所以黑白两路,三教九流,人脉极广。

霍汐不敢往下想,他太低估了这个女人,可以为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她不会,还要再出本书,来个那些年、忆青春吧……”,眼下最要的,当然是要寻找对策,来防止事态进一步蔓延。

但她在理智上仍然觉得不妥,不着痕迹的站起身,打破了方才暧昧的氛围,也和迈克保持了些许的距离。

“绅士?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绅士。既然你嘴硬,咬定了自己没错,就要接受惩罚,不然,就三天下不了床好了……”,他忍不住笑出声,吻上她的脖颈,双臂将她紧紧缠绕在怀中,双手抚摸着她秀美的后背,火热的情意,叫人难以抗拒。

对于霍汐的婉拒,蓝静莹只是文雅的笑了笑,手指紧紧缠绕着裙摆,关节近乎苍白,她内心剧烈的起伏,无法忍耐和接受他刻意的忽视,这对她来说,近乎于最残酷的嘲讽。只是,她仍然不露声色,维持着表面的文雅和涵养,这是她最高的自我保护,与虏获人心的法宝。

霍汐接过盒子,打开的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不知祁嫣的奶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给特意让祁嫣给自己送来印着红双喜字的铁片盒子?

“你别生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春霞眼里刷一下流下来,吓的浑身抖,木呆呆的抓住叶天的衣襟,想要制止他的怒气。

“奶奶,真不用了,我还有事儿呢,这就走了!”,不知是怕面对祁嫣,还是架不住老太太过于强势主动的胁迫,霍汐慌张起来,快的拧开了房门,拉起宁凝就要逃。

“请问,您找哪位?”,秘书小姐抱着一大摞资料文件,侧身探问,笑容礼貌甜美。

宁凝没有搭腔,她心里有些惧怕,皱着眉头,想躲开莫少寒的眼睛,可又像中了咒语一样,定在原地,不得脱身。

在沉寂多年之后,却又在今年突然宣布重新复出,画作一出手,就引来藏家的疯狂追捧,升值潜力不可小窥。

“好啦!你自己想歪了还栽赃我!我今天赶时间去郊区拍片子,把箱子还给我!”,宁凝心知一不小心被霍汐抓了把柄,窘迫的吐了吐舌头,将箱子夺过来,妄图远离是非之地,来逃避他尴尬的质问。

许是看到二人的亲密相处,秦霄的眼眶通红,他粗暴的甩开石倩倩,赫然厉色望向霍汐,心口起伏喘息颇重。

众人看的莫名,不知宁国庆毫无征兆,凭空设下宴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又不敢拂逆了他的意思,只得在私下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喜欢送你……”,霍汐趴在枕头里,出的声音闷闷的,“订婚典礼定在这个周六,你想好没有?”,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坐起身来,眉头微蹙,神情有些不可捉摸的郁结。

“红艳阿姨,呃,不是,霍小姐您太客气了,怎么好让您破费呢?”,宁凝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却十二个别扭,面对这种尴尬的关系,让她怎能踏实吃饭,而不得胃痉挛?!

“宁凝,既然你选不到中意的礼服,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不然以后再说吧。趁今天阳光好,我请你喝个下午茶,好不好?”,直觉中,霍汐不想再耽搁下去,他不着痕迹的向窗外张望,不知熟悉的那个人,什么时间会出现。

昨天在会所的宴请名单上,秦霄确实赫然在列,上次见面太过匆忙,这是霍汐第一次正式和秦霄面对面的接触。

“我睡着了……”,为了逃避任务,霍汐假意出鼾声,伸手抓住宁凝脚踝,阻止她继续踹下去。

“谁知道秦霄什么意思,他在暗中躲着,我既然没办法改变局面,索性就拖着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间证明一切……”,宁凝叹口气,讲着貌似哲理深厚的话。

“哎,霍总,晚饭……”,秘书小姐不知生何事,追在他身后,问着接下来的安排。

“咳,咳咳,你们,你们俩干嘛呢?”,她脑中有些懵,怔怔的盯着霍汐的脸说不出话来,等一张口才觉得不对劲,宁凝啊,你管他们俩干嘛呢?!胡说八道什么!你又不是来捉私情的!

“是啊,小姐,您可算清醒了,我去给你开间房,还是找人送您回家……”,他长吁口气,躺倒在酒店床上,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浑身都快累散了架。

霍汐听闻她的垂死挣扎,才想要笑,可想起正径直走过来的钟显达,又生生的给强压了回去。

不成想,还没享受到多久的安宁,就被电话铃声打断,“霍总,您现在在哪里?这边出了点重要事情……”。

“先,我比你大两岁;其次,你又不是宁国庆亲生女儿。这里头谁有问题,你自己想想,笨!”,遗憾的是,霍汐并没有狂飙,也没有如设想中的,朝宁凝咆哮怒吼,他依旧淡定,冷冷的上下打量了宁凝几眼,站起身,丢给了她个巨大的冲击。

人生若只如初见。

“好!那你就记住你今天的话!”,父亲突然转过身,指着仙女语含敬告,他眉毛轻抬,目光凌厉起来,两人各不相让,较着一股劲,堵着一口气。

“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我和他到底谁是你的亲生孩子?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宁凝是感性的人,心软又善感,她是自责的,恨自己既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也没有魄力和野心。很久以前,她就现自己心机智慧和脾气秉性都不像宁国庆,可从未想过他会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只把这些归结于早年离家再婚的母亲。现如今,父亲陷入人生的困境,可除了烦恼伤感,更多的,却只是无能为力。

“我有男朋友你知不知道!”,宁凝底气十足的一句怒喊,如春雷般穿透了整个办公室,散落在每个窝在格子间里等八卦看好戏的人耳朵里,一时间,数个脑袋从各个小方格、小黑屋里探出来,瞄了几眼,又跟说好的一样,嗖的缩了回去。

等从机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匆匆赶回家中的时候,已然历经了十几个小时的候机与飞行;又在北京机场排了很久的出租车队,浑身酸痛不已,剧烈的头痛蔓延到神经的每一处,浑浑噩噩,混沌不堪。

深秋北京的凌晨,刺目的路灯,将守候在门口的人,映出一条斜长的黑影。宁凝心下一惊,怎么自己如此隐秘的行程,还会被知晓,到底,来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