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钦忽然有些不安,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些东西不大一样了。她虽然迟钝,但不至于蠢笨到完全感觉不到旁人的好。秦烈对她的维护,明显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七公主”的缘故。他的眼睛里,有直白而深重的情感,在她的面前,从来不加掩饰。

等清雅走后,宝钦转过身,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她而今身体渐渐好转,可什么时候痊愈却还是个未知数,这样把清雅留在身边,岂不是耽误了她。她自己也就罢了,自她扛起西北军的大旗起,就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而今一晃三四年过去,以她的而今的年纪,放在郑国早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她虽只是无心之说,可清雅却听得一阵胆寒,所幸自跟着宝钦进京起就早有了心理准备,而今听得此话,面上虽是一紧,却还不算太难看。旁人并未注意,只有正对着宝钦坐着的四皇子朝她瞥了一眼。

能做到太子府侍卫的都不傻,心里头如明镜似的。再加上这些天以来受了王雁如不少颐指气使的气,和五斤特意派人传过来的含含糊糊的话,什么“我们爷的性子大家伙儿都清楚,若是不竭尽全力,回头可没好果子吃。只是大家到底是兄弟,若是下手不慎伤了哪里,还请大家多多包涵……”,侍卫们就都知道该怎么做了——谁会拿自己的将来开玩笑呢。他们可都是精贵人儿,比不得军里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老粗。

也不知被他瞧见了多少!宝钦的脸上微微有些红,心里一面抱怨着清雅怎么不打声招呼,一面又难免对秦烈这般不告而入的行径觉得不满,忍不住小声埋怨道:“三爷进来怎么也不招呼一声。”

司徒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秦修气得朝他使劲儿瞪眼,司徒反而愈地笑得厉害,笑着逗他,“那个吴家小姐我也见过,生得珠圆玉润的,模样也好,五爷何必这般抵触,还躲这么远,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这两人不论从相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地不同,可站起一起,却让人产生一种奇异的和谐感。就好像,他们原本就应该在一起的。

司徒在一旁凉凉的开口,“公主不喜欢,我可是喜欢得紧。既然人家不要,三爷是不是索性都送我算了。”

“我的那匹小马呢?”宝钦忽然想起这事儿,随口问。

这偌大的世界,何处有她的容身之处?

宝钦原本还怕王雁如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而今听说要排兵布阵,肚子都快笑破了,使劲儿地捏了一把大腿,痛得脸直抽搐,眼睛眨一眨,鼻子吸一吸,眼眶就开始泛红。“妾身并无异议。”话虽这么说,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委屈劲儿,听得皇后都犹豫了,朝秦帝道:“要不,还是比女红?”

宝钦托着腮看她,眉眼弯弯,“二小姐想怎么比?”她而今碍着身体的缘故,一不能打猎,二不能骑马,好不容易出来走走,司徒还特意让秦烈跟着。既然王雁如要主动来找乐子,她若是不应了,岂不是太不对起自己了。

“满意什么啊!”秦修气得直跳,“这京城里那么多漂亮姑娘,他指谁不好,偏偏给我指了那个男人婆,凶巴巴的不说,力气还大。上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便没再继续下去,喃喃地道:“反正……反正我才不娶她。”

但她终究不是什么娇气的千金小姐,眉头皱一皱,牙关咬一咬,一仰脖子,就把那一整碗汤药喝干了。

帐篷里很快就剩秦烈和宝钦两个,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经过司徒的针灸,宝钦的脸色好了许多,眉头虽还蹙着,却不复先前满头大汗的模样,也没有低低的呻yin揪得让秦烈喘不上气。

秦修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朝秦烈挤眉弄眼地道:“父王撤了我的职,换了三哥上。我而今倒是想查,就怕三哥不让。”说着话,又笑嘻嘻地朝秦烈凑过去,一副讨好的谄媚笑容,“三哥你不会拦着我的,对吧。”

那凶手缓缓踱到小太监的尸体旁,蹲下身子,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一会儿又起了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接连着好几日,秦烈都没再来行宫,宝钦估摸着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秦修也一直没露面,宝钦琢磨着,那天他在宁山寺吃了不小的亏,十有□伤在了脸上,要不,以秦修性子,便是折了胳膊断了腿,也是拦不住他出门的。

秦烈沉着脸回道:“无碍。”

司徒见状不对,赶紧求饶,“我不对,我说错话了。”罢了,又不怀好意地朝他二人贼笑,“你们俩这还没成亲呢,就一个鼻孔出气。若是日后成婚了,这还有我说话的地儿吗?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性子,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行宫外虽然还算宽敞,可哪里够飒鲁遛的,他长嘶一声后,陡地撒开蹄子就朝路的另一头跑去,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让人有反应的时间。五斤和清雅还都愣着,先瞧见飒鲁驮着宝钦一溜烟地跑远了,紧接着就是秦烈,等眨巴眨巴眼睛清醒过来,早已不见了他们俩的踪影。

宝钦对王雁如的印象不算太坏,她就是个被家里人宠坏了的千金小姐,脾气虽然大些,人却不坏。眼看着两个人渐渐融洽起来,宝钦却忽然听到外头宫女来报,太子和三殿下觐见。王雁如一愣,尔后眼刀子就冲着宝钦挥过来了。

一行人上了马车,缓缓进宫。

秦烈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正事儿,便烦了,翻身上马就要走。司徒赶紧冲上前,一把拉住缰绳,死皮赖脸地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司徒也不瞒她,正色回道:“方才清雅姑娘进来的时候,在下闻到了淡淡的迷药香,所以心生疑惑,去附近几间屋里转了转,这才确定了。那迷药极高明,若非我实在敏感,旁人决计察觉不出半点异常。”

梁轻言笑起来,进屋关上门,柔声哄道:“是我瞎说。不过,宝钦你嗓门儿若是再大点,一会儿师兄我可就得倒大霉了。”

秦烈看了看他,黑亮的眼睛里难得有温和的意味,轻轻点头,谢道:“如此便多谢大哥了。”

他说话的功夫,秦烈也从车里走了出来,眉头微蹙,显然是将车夫所言悉数听了去。文家是二皇子秦颂的娘舅家,秦烈素来与太子交好,跟秦颂是死对头,与文家自然也是水火不相容,秦修本以为他会借此狠狠地将文家二少爷作一番,谁料等了一阵,秦烈依旧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宝钦脑袋里头一直琢磨着这事儿以及让和不让的问题,有些心不在焉,下棋的时候便常常走神。一旁的清雅见她不复先前与王家二小姐比试时那般勇武,心里便着了急,只因她看不懂这棋局,还真当秦修有几分真本事,竟能把宝钦压制到如此地步。

宝钦微微一皱眉,不气地道:“五爷,不是我舍不得,可就您那棋艺,真不怕把这本册子给糟蹋了。”

宝钦没说话,清雅却不会任由她被人欺负,立刻就扎了毛,高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抢,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以为你们人多就了不起,钱我都付了,难不成你们还敢来抢。”

“自然是回郑国。”清雅一脸憧憬和肯定,“有大爷在,小姐您一定能风风光光地回去。”

秦修正是气头上,已是失去了理智,瞧见司徒的脸在面前晃,想也没想就朝他打了一拳,嘴里还高声骂道:“要你管,娘娘腔。”只可惜他动作虽快,还有旁人比他更快,他的拳头才挥到半空中,就被秦烈牢牢地拽住了,动不得分毫。

无论郑帝如何昏庸,毕竟是君王,宝钦便是再不羁,可骨子里依旧刻着忠君爱国的念头。

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家,她是不是显得太不够娇弱妩媚了。

秦烈依旧沉默,只是眼神忽然显得锐利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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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气之下竟是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倒是马车里的宝钦忽然开了口,声音极低,嗓音温柔如水,犹如沉静的湖泊。“妾身有一事不明,还请诸位小姐为我解惑。”

“这是干嘛?”秦修对马车里那个骄奢的七公主半点好感都没有,见她玩这种花样,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他诉苦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门口缓缓走近的清雅,眉目顿时弯起来,脸上显出猥琐又龌龊的笑。

随后宝钦便在三楼原本属于七公主的舱房里住了下来,除了清雅之外,李柯鸣又另调了三个小丫鬟和两个嬷嬷过来伺候,自然都是生面孔,冲着宝钦一口一个七公主地叫着,仿佛完全不知道她是个冒牌货。

雅兰想了想,一咬牙拉开了门,才迈出去一只脚,就听到屋里宝钦幽幽的声音,“不是说了不要出去吗?”

双方一语不便缠斗在一起,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侍卫们胜在人多势众,但那几个蒙面人却个个都是高手,尤其是那个高个子,长刀过去,便倒下好几人。

从郑都到秦国京都丰城,要坐近一个月的船,依刑家大小姐的身体,怕是撑不到丰城了。船上有人偷偷地议论着。

她再不是西北军中风风火火的小将军,又做不来大宅院里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更不用说主持大局的世家大妇。回了郑国,她要如何生活?

就算有师兄庇佑,又能怎样?很多时候,就连他自己,也都是身不由己。

与其窝窝囊囊地回去,倒不如就在这丰城待着。她不知道秦烈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在生一日,她便要活得自在洒脱,喜欢了便要去好好地喜欢,有一日是一日,有一年是一年,莫要等到将来,再说什么后悔的话。

多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加吧,抓狂,我已经多久没有一个正常的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