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村里的河边,这会儿已经没人在那洗衣裳了,河面上已经冻成了冰面,倒是有不少小孩在那玩儿。井边上倒是有人还在打水,泼出来的水立马就冻上了,光溜溜的一片映着日头反着光。

李进家的一拍腿:“要不十里八乡这么多汉子,咋他们几个就落到非得官媒人发嫁不可呢?这就不是一般人!这刚进门就这样,以后还不得上房揭瓦啊?真是不要脸啦,咱这要脸面的跟人比不过啊。”

屋外的冷风吹不到周瓦,他的心里这会儿正暖和着。

周瓦无奈了:“知道你不待见他们兄弟,好歹看在李进他们兄弟的面上。再说我自己还能没数吗?实在不行我就说这一阵子啥都吃不下,少动两筷子。但是怎么也得过去坐一会儿吧。”

林远涛带着两个小的爬到地窖里去挑地瓜,周瓦就起身去后头烧起大锅的水。等会要洗干净,自家今年有的是柴火,何必用凉水动手呢。

李成跌足叹气,大孙子伤了他心疼,可是再怎么心疼这家具也得接着打下去,木料也预备了,木匠也请来了,总不能因为小孩儿跌一跤就停了吧?又怕喜事之前见了血光不吉利,心里急,只能怪老伴没看好孙子。

这个倒是不过分,关键是这事办下来大家脸上都好看,自家也能有个好名声。

“上半只鸡不如换条鱼。”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李进突然开口:“这时候的鸡都下着蛋呢,谁家舍得卖?不如到时候我们兄弟几个上大河边上撒两网,便宜得多。”

少不得有那公平些的人反驳:“还不是你们跟着到处说人闲话?这会儿眼红人家,当初都是干啥去了?就说有那说嘴的功夫,多少活计忙不得?多动弹动弹,也给家里头割上两斤肉的,谁不说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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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好了,周瓦怀了身子,也算是立住了脚。要是林远涛心里头把这孩子看得重一些,恐怕还是会给周家出这个头。哪怕不直接跟李家对上,接济周家一些也是好的。

第一个到的就是木器店,林远涛挑了个宽宽大大的马桶,又挑了个如同乡下炕桌大小的木制熏笼。这两样,不但让老板拿出新货来看,林远涛还亲自坐到马桶上试试稳不稳当,有使劲儿压了那熏笼,见也是纹丝不动才满意,当场付清了铜钱,让伙计抬到车上去,捆到车厢后头。

林远涛顾及到周瓦刚晕过去过,刻意把车赶得稳当点儿,晃了有平时一倍的时间才晃进了城门,径直到了医馆门口。

李进家的一摆手:“麻烦啥,瓦片跟我一块长大的,我不照看谁照看?我这弟弟这命也真是苦,好容易出了门子也不得消停。唉,你们两口子先唠唠吧,我跟堂屋坐会儿去,有事你就招呼我。”李进家的真是替周瓦憋屈得慌,这真是上辈子欠了他老周家的。

“啥事?”李远家的连忙问,自家能有啥事得罪林远涛啊,“上回他家里头栽树不是还是小二给找的人吗?这不挺好的,咋还能扯上得罪不得罪的了?”

兄弟几个对视一下,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还是李远开口:“爹,咱们兄弟几个凑点钱,去找城里的官媒人吧。十里八乡的,总有到了岁数还没成亲的哥儿吧?找官媒人通融通融,先给他们几个配了。这样的人家想必也不会要什么彩礼,也不会挑拣什么房子地的。”

林远涛往南边去,没少麻烦梁大夫给配些常用药带着。梁大夫嘴上讲话不怎么中听,人却是好的。他知道些林远涛的底细,却从来没有与别人提起过,熟了之后,林远涛也经常帮老大夫从南方带些药材回来,或者老大夫手里有药材,带去南方贩卖。一来二去,林远涛也当梁大夫是半个长辈一般。

“行了,以前那事还提什么?过日子得往后瞧。”一个岁数比较大的说,“谁啥样老天爷都看着呢,你看周瓦现在过得啥日子?周璋腿脚再不好,不也得出来挑水下地吗?往后你再看吧!”

周瓦寻思寻思,可能还真是这么回事,也就是叹一声:“咱李家村啥都好,就是三面都是山,地少了些。这有家里人口越来越多的,这地就不够种了。家家都好几张嘴,那个不要吃啊?上回你给指的道,卖点儿艾蒿啥的,得了点钱,这回肯定合计你干点啥都还能挣钱,想跟着呗。”

周瓦一看这一炕的东西,也是,一时半会儿估计收拾不完,就按林远涛说的先把东西装起来,又拿了那几个林远涛指出来的点心匣子,拿几个盘子出来摆盘。

和这些老伙计们道了别,林远涛找相熟的人帮他赶了大青骡拉的车送树苗回去,自己则又套上带棚子的马车,这一趟的细软都在自己的车里。看看天色,林远涛打头,后面的车跟上,一前一后的就往村里去了。

“就是,你家这萝卜长得怪好的,等我回去也栽两棵,尝尝和咱们种的大红萝卜有啥不一样。”

这话一出口,就像是热油锅里滴了水进去,众人议论纷纷,比刚才林远涛开口说以后可能不干了更热闹。

原来,村里头因为想着麦子多晒两天收成好,除了林家,今年开镰的都晚。这会儿麦子长得倒是着实的好,又都生怕一场雨下来浇到地里头,都是起早贪黑的赶活计,能拎得起镰刀的都下了地,一天下来恨不得都躺倒,胡乱吃一口赶紧就歇了。

周瓦吃了一惊:“去平州城?啥事啊?”抿抿嘴,又道:“不能说的话就不用说,你要是赶时候我给你收拾行李,也不用等到麦收,就三亩地,我自己也能行。”

“这事我能敲打你一辈子,省得你犯糊涂!”李进家的到底还是说起第二件事:“这第二件啊,就是老李家的事,你也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说说。刚进门你不还问我咋不买牲口呢吗,你说谁家不知道有个牲口的好啊,谁乐意那么拼死拼活的干那?这不是没办法嘛。”

周璋家的早就看着李进家的手里提的东西了,紧赶两步上前就要接,哪里想到李进家的直接进屋给了周阿嬷了。

“快吃,先别想那么多。”林远涛敲敲周瓦的碗,“面都要坨了。吃完了算算帐,晚上好好伺候我,伺候好了,我就帮你想法子!”

“那我就按这样给你送了。”那哥儿也不多留,提着篮子急匆匆地就走了。

林远涛带着周瓦拜访了些人家,有县里的小吏,衙里差役,还有以前见过的陈捕头和石家兄弟。都是进了门略坐一坐,送了礼,说两句话就走的。林远涛出了门跟周瓦说:“以前我做些买卖与他们相熟了,多认识些人总没坏处的,逢年过节的走动走动,遇事也有个能帮着说话的人。”

周瓦脸一红,“不用。”看四周没人,凑到林远涛耳边说:“李进家的带着好几个人帮着我呢,都知道我粗活儿不好,怕我出丑。你千万别进去。”

“没事,我以前见过地势高的地方,都是打的深水井,轻易不会少水。”林远涛立意要打一口井了,“我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真到了少水的时候,怕有人看咱们不顺眼找麻烦。再说井水毕竟比咱们后院引来的水干净,用着也方便。”

最终周瓦还是在林远涛的劝说下决定到村里走走——现在他不算是家里干重活的劳力了,缝缝补补收拾个菜什么的也得学起来了。周瓦没有像别的小哥儿那样,特地到村里的河边洗个衣服好和人搭个话什么的,他直接就带着针线篮子和要缝补的衣服去李进家了。李进是里正的二儿子,成了亲就分出来但过了,但是房子就盖在里正家旁边,也就是隔一堵墙的事。

林远涛心里一转就明白李成的意思了,就说:“行,就按李大哥意思来吧。”

这么一想起来,这要买的零碎东西就多了。当然,在周瓦看来这并不是林远涛做的不好,一个汉子知道把柴米油盐预备齐就算不错了,剩下的当然是他这个小哥儿的事情。周瓦满院子转,合计着明天要买的东西,心里头就把回门不回门的丢在了一边——眼瞅着要种地了,得有一段时间没工夫进城,赶紧把东西备齐了,省的用的时候抓瞎。

周瓦虽然是村里长大的,却也从来没上过这边的山,别说他一个小哥儿,就是等闲的汉子也不敢随便进山的。反倒是林远涛对这里挺熟悉的样子,在前边带着路,时不时的还能照管着周瓦一下。

林远涛则是想着周瓦已经被人说的有点儿自卑了,可能唯一的自信就在于种地了,自己还是别拦着了。虽然说现在俩人是两口子了,但是了解还不深,等慢慢周瓦和自己培养出感情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自己让李成帮着说亲时过的话也有问题,弄得现在周瓦现在就以为自己是贪图他能干,能不想着好好表现吗?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是挺腻歪周瓦他们家人的,自己可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另一方面林远涛始终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出他的不一样来,搁到那儿,喜欢上周瓦这样的自己是都挺异类的。反正小心无大过,就算周瓦一时有误会,时间长了肯定也就好了。

听李成把事儿一说,林远涛就乐了,一拱手:“等这事儿成了,我一准给里正包个媒人红包,这事办的太爽快了!”

“哥,”周瓦气急,“村头张土才都放出话来了,要买通官媒把我弄去当侧君呢!”他以前因为地里争水的事和张土才打过一架,明摆着张土才记仇呢。

李达被瞪得一缩脖,好歹知道小声点儿了:“叔,石家那宅子我都惦记多长时间了,要是他们不卖也就罢了,卖的话怎么能便宜了外面的人呢?”

周瓦只能煮个米饭,再给李进家的打个下手,烧个水啥的。

晚饭几个汉子在堂屋吃,喝点儿小酒。周瓦、李进家的带着孩子,在里屋放了个炕桌,也热热乎乎的一起吃。

周瓦听到外头几个人说起山上的活计,山上的木材,就跟李进家的说:“今天我还问了李进哥一句,豆腐坊的木匠活李进哥也都能做。”

李进家的停下给筷子,抿了抿嘴:“瓦片,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说咱自己整个豆腐坊真能行?我这平常看着挺有主意,遇着事心里还是没底。”

周瓦说:“香草哥,咱也不比人差啥,手艺也都有,也就是差点儿门道呗。你说去给别人帮忙去,一天累死累活挣几个钱,我这心里头总不甘心——你看你干啥不利索,干啥干不好啊?”

“这门道就不好找啊,人家豆腐坊都多少年的老关系了。”李进家的还是犹豫,“你说这一下子要是赔进去可咋整?给人帮忙挣得少,可是也不用操心别的事,干完那点儿活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