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璋跟人家讲理,李家兄弟嗯嗯啊啊的应着他,该往家拉粮食一点儿也不含糊,眼瞅着粮食都送到别人家里去了,周璋终于忍不住了,扑上去拦着不让装车,这就跟李家兄弟拉扯起来了。

本来说好了等孩子下生,给买头羊的,也好给孩子喂奶喝。可是孩子一生下来,是个哥儿,周璋就不乐意,周阿嬷脸上也不好看,说话都没有平时的和气,最重要的是,他家里头一个人也没来,就是满月的时候他阿姆送了半篮子鸡蛋,一块红布算是月子礼。这比他以前拿回去的东西少多了,他就更提不起声来说话,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就是可怜他的孩子,只能喝米汤。

周阿姆不敢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去拦,倒是敢仗着长辈身份来找他,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活的,净折腾他。

因为早晚天气凉了,两个人又住回了东屋炕上。这会儿林远涛一进去,正看到周瓦靠墙坐到炕头上,下头盖着一床薄被,李进家的正端了一碗热水劝他喝两口消消气。

李进家的找的是李远家的,都是哥儿说得上话,这话又能传到李远耳朵里去。直接跟李成说,他没那个胆子,再说,李成那点私心谁能不知道?自家的地都伺候不过来,谁有闲心去整那个不知道成不成的桑树,不还是为了他那几个侄子吗?让李远知道这事比跟李成说强。

李成的大儿子李远是个敢说话的,这一阵子为了那几个叔伯兄弟很是恼火:“爹,他们几个那样的娶啥样的都没用。你这还是长辈呢,看着他们干活都不行,一家人还净想着偷奸耍滑的,娶个哥儿就能扳过来了?”

这话一出,周瓦和林远涛两个都喜不自胜。林远涛连忙问:“这话当真?果真是好了?他可是瘦了不少。”

“那敢情好。”立马就有人接茬了,“能借光坐坐马车那还不美?正好,前两天你们家栽树,俺家当家的去帮忙还得了些钱,正好过节用。”

林远涛道:“见见世面是好事。其实在村里,倒是真没啥非得去外头买的,实在不行去杨庄集上也就是了,咱村里离城里也挺远。不过要想过日子宽绰点儿,还是得上大地方淘登淘登。你说这些东西村村都有,你能拿它还钱么?还是得到城里没有的地方才能换来钱。”

周瓦给了他一肘子:“咋说这不正经的话!?起开,别耽误我干活。”说是这么说,这一肘子到底也没使上多大的劲儿,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任林远涛抱着了。

果然该听老人的话的,凡事就不能想太多,过日子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糊涂着过,要不然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周瓦在静静的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疑心的种子一种下去,平日没注意的小事就像是被一条枝蔓串起来了似的,件件都指着周瓦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以前他是气、是恼,可是现在心里头发凉,胸口里像是塞了块石头似的堵得难受。

“这啥话,间点儿苗还能累着谁啊?谁还能好意思白伸手拿东西?”李进家的推了周瓦一把,把他送出门:“你回家歇着去,我去给你说去。看谁有脸白伸手,还美得他找不着北了呢!”

一时间,整个大殿里都静了下来,就剩下木头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都竖着耳朵听着林远涛的话。

李进家的想了一会儿,出了个主意:“要不俺把毛头送过来给你做伴吧,他一个小孩子,你家林远涛也不能多合计。”

“行,你说啥是啥。”林远涛也不多说,拿小碗给周瓦盛了一碗豆腐脑,“快吃吧,亏了现在天气热,要不带回来就凉透了,可就不好了。你这身子也是,你不糊弄他,他才不糊弄你。天天忙这忙那的也歇不成,总得吃点儿好的。咱这村里也是的,连个卖豆腐脑的都没有。”林远涛直抱怨,这汤汤水水的从县城里拿回来容易吗?还不是因为这边没什么好东西能将养周瓦,老大夫说这嫩豆腐也养人,他才往回带的。

提到这事,周瓦心里也开始堵起来了,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脸绷了半晌,周瓦才说:“咋回事我也没办法,我现在还能管着老周家的事吗?”

“……这有的人呐,就是不安分,没出门子就拿着家里头的事,出了门子也不安生在家呆着,一个哥儿就没有他不去的地方!”

煮好的面条放进了昨天就煮好的奶白色骨头汤里,每人的碗里又放进几块切好的卤肉,几根焯水烫熟的青菜,再加上几颗切碎的小葱粒,两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就出锅了。再摆上一碟子切好的小酱菜,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饭就好了。

林远涛就把手一拍:“就是这样,咱们怎么也赔不了的。只要卖出二十个篮子,咱们的本钱就回来了。剩下的不就是净剩。想到了就去试试,你这点是极好的。”

那掌柜的与林远涛相熟,麻利应道:“还和往年一样?您放心好了。”林远涛道:“今年多加一份。”对周瓦解释说:“这家铺子是我相熟的,以往的节礼都是在他家买。老钱掌柜的人办事最牢靠,只要钱给的痛快些,就再妥当不过的了。”又对掌柜的道:“这是我家里的。若是我不在家,我家里的出来办事是一样的。”

林远涛跟两个还在不停挖土的匠人打了声招呼,就会堂屋去看看。今天来看热闹的人很多,他答了半晌的话,嗓子都快冒烟了,趁着这时候没人喝点水才好。当然,他还想顺便去厨房看看——今天头一顿,得吃的好点儿,周瓦的厨艺还没太大进步。这是当然的,前些日子院子里的菜蔬还都没下来呢,周瓦想学也找不着练手的啊。

挑了几天的水,林远涛着意打听了一下夏天缺不缺水什么的。听村里的人说,这边时气还算好,十年里一半都是风调雨顺的,涝的时候也有,最怕是旱的时候,河里的水不够浇地,常有因为争水打起来的,最旱的年头,连村里的井水都少不少,家家每天只能担一两担的水,将将够吃用。

家里养了一群小鸡崽,只有两个人住的大院子总算是热闹起来了。天天早上起来,周瓦喂鸡,林远涛喂马,都有事干。

周瓦答应着:“知道里正你这是好心。这大事上头我还能不知道?”

看林远涛这么为自己着想,周瓦的心就偏过来了:“真不用,不用想着我——我明儿也不回去。你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怕什么?”林远涛不在意的说:“我们原来的偏将,杀敌杀的浑身血乎乎的回来成亲,第二天又上阵,如今人家过得好着呢,都抱了两个小子了。”

这话把周瓦眼圈都说红了,从小人人都说养家是当家汉子的事,可是他家爹爹去的早,他哥虽然说是个小子,可是干活什么的还不如他这个小哥儿呢。他要强,强撑着养家干活,弄得自己没机会好好学小哥儿该学的东西,到最后还被家里人嫌弃,李巧也就罢了,到底是从别人家娶回来的,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最让他心冷的是自己的哥哥和亲阿姆都不吱一声,就那么让人埋汰他。

周璋家的叉腰道:“看阿姆这话说得,我是为什么做这个恶人啊?还不是为了我肚子里这个?咱要个三贯五贯的聘礼,到时候就能给你孙孙买头羊,等他下生了也能有个羊奶喝喝。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周家的子孙着想吗?反正这事也已经这样了,办不办嫁妆周瓦也不能领这个情,还能和你们和好怎么的?”

周璋家的勾着嘴道:“干活怎么了?这么个大活人,针线活也不会,下个灶也不会,也就干干地里的活儿。这也是我们当哥哥阿姊的心善,让你能有个地方干活糊口,要不你出去问问,谁家敢让个没出嫁的哥儿揽活挣钱?这人哪,得知足,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

村里人的小算盘里正不是不知道,不说别人,就是里正自己也是有点儿小心思的。不过到底是怕住的偏,万一有了危险,那可就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再说,自家的房子也是砖房,也是很不错的。

“嗯。我估摸香草哥他们还是跟咱客气呢,用了咱家的牲口,你又要带他去城里头做事的。”周瓦说,“你自己也吃,别老给我们夹菜,你现在干活重,多吃油水。”

“他们想多了,用不着客气的事。冲你面子上我也得好好对他们。”林远涛端着碗,想了一想对毛头说:“毛头,你回家跟你爹说,你瓦片舅舅的萝卜不着急,让他们先安心收地,知道不?”

毛头吃得满嘴油正吃得香,听到林远涛的话连忙捧着碗点头。

“你学一遍我听听。”林远涛不放心,这孩子净忙着吃了。

毛头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让我爹安心收地,瓦片舅舅的萝卜不着急。”说完看着林远涛和周瓦。

“对了,接着吃吧。”周瓦又给毛头夹一筷子菜,“毛头学话学的利索,像香草哥。”

“是,真不像李进闷葫芦似的。”林远涛灵机一动:“周瓦你平时也不爱说话,毛头,以后天天对着你瓦片舅舅的肚子多说说话,让肚子里的弟弟以后也口舌利索点。”

“说啥呢?”周瓦脸一红,“孩子有你这么个爹还能缺话啊!”

林远涛嘿嘿乐两声,“吃菜,吃菜,来我给你盛碗汤。”

毛头还是个嘴皮子挺利索的孩子,回家头一件事就是把话学了。李成家里的规矩是收地忙的时候一家子一起吃饭的,毛头学话的时候正是一家子吃完饭都在屋里歇着的时候。

李进还没说啥,他大哥李远先开了口:“林远涛这人做事挺仁义的。”

李成经过上回的事对林远涛感觉有些复杂,一方面还想着借林远涛的光多认识人,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像是让林远涛拿捏住了似的,一时没吭声。

李远看自己爹没说话,又接着说:“要我说,人家仁义咱也不能差,等收完萝卜看他家还有啥事,咱也给帮帮忙。爹,林远涛跟县城里头人熟,你看李达他们找官媒人的事到时候也能让人帮帮忙啊。”

李成原本想着给侄子娶嫁不出去需要官媒人发嫁的小哥儿不好看,从开春寻摸到老秋,也没有好人家的哥儿愿意嫁过来,如今也只能依着家里人的意思,去找官媒人了。

李成看了李远一眼:“行,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你是老大,你安排你这些兄弟们,我们两个老的就不管了。”

李远一点头:“爹你放心吧,我去办这事去,不能让人闲话。李达他们成了家,爹你也能少操点儿心了。”

李成低头叹口气,自己家的老大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他们兄弟几个心倒是齐了,把自己这个当爹的撂倒一边了,连自己老伴都不帮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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