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边和洗衣裳的人说了会儿话,周瓦就问:“明儿有要进城的不?咱家明儿要赶车去,有要去的不如就一块走,道上也有人说说话。”

桑树苗一边还搁着几种别的树,一天大家都来看桑树,那几棵倒是不显眼。

林远涛三两下穿好衣裳,又把床上收拾利索,就过去找周瓦:“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一瞅着你我就火烧火燎的,这不跟火上房一样吗?”说着,就从后头走过去搂着周瓦的腰。

“谁知道他们当时咋说的。”周瓦心里也烦,周璋家的要是个厉害的,也就算了,自己出了门子反正也能养活自己,周璋家的把周家张罗起来,也算他本事。现在一看这样,周瓦心里也是一股气:自己就被这么个玩意儿闹腾出来了,咋就这么憋火呢?周瓦脸色不好看:“别给人操那不必要的心了,自己做的事就得自己担,这么大的人了啥不明白?他自己乐意别人也管不了。”

“我可不是要找人帮着干活的意思啊。”周瓦乐了。

大殿中已经拢起了一堆火,一群人都靠在火边烤衣裳,林远涛过去,不客气地挤出个位置来,也凑过去烤着。一个年纪大些的伙计笑道:“老林娶了亲,宝贝什么似的,轻易也不带出来的。想想以前还笑话俺们呢,现在知道牵肠过肚了吧?”

庄稼院里鹅吃草,体格大,晚上还警醒,养几只鹅顶上一只狗了。

如今除了送菜的事,林远涛就在家里准备麦收。麦收时节天气最不好定,赶上一场连雨,就能把一年的收成毁于一旦,所以家家都是提前准备。割麦子的镰刀,打麦子的器具,晒麦子的场院,什么时候把麦子收到仓里,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到了收麦子的时候家家都忙,可指望不上别人能帮忙。

“唉,我这也是憋屈的。”李进家的缓一口气,情绪也平复一些,端起水碗来喝一口,“连着碰着两件事,件件都不让人顺心哪。”李进家的先把去周璋家送节礼遇到的事儿说了,“你可别想着不跟他们来往就行了,我看那,万一要是有啥事到时候还得找到你头上来。你瞅瞅李巧娘家那几口人,多贪哪?他家那么多劳动力他李巧出嫁的时候嫁妆没有还要那些聘礼,一看就知道啥人了。也就李巧那么傻乎乎的啥都往他们家倒腾,自己还觉得挺美呢,人家可没把他当回事!你说,这么个人家,能那么好心帮老周家种地?那不做梦一样吗?到时候你瞅着吧,不一定咋回事呢!”

“这话也是。不过今年要是能村里头自己出去人卖,可是能多得不少。”周瓦说,“特别咱家,地也没有多少,也就将够吃,去了税,也不剩什么了。还是得多动弹动弹。”周瓦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林远涛说:“就算咱有县城里的租金,但是那钱也不能随便动弹。在村里头住着,谁家有多少地,能收多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呢。干出不进的,人一看就知道你手里头有余钱,万一谁家来借,你是借还是不借?借出去,你咋要回来?”

周瓦回到家,林远涛已经是擀好了面条等着他了,见他回来,就招呼他赶紧洗洗换衣裳,好吃面。周瓦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着紧换了衣裳出来就要帮忙,林远涛就让他看着锅里的面条,自己做起卤汁配料来了。

车后头坐着的小哥儿们就议论起来了,这样的无本买卖是个人都动心,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周瓦那样的手巧,会编篮子。周瓦想一想,自己一个人编篮子,摘艾蒿的也有些忙不过来,就说:“要不然这样,这事也没个准,要是不行就白浪费功夫了。回去明儿早上我收点儿艾蒿,都要新鲜摘好的收拾干净的,咱们平时拣地用的土篮子,一篮子我一文钱收。记着啊,得是起早起来去摘的才行呢,干巴了的我可不要。”

林远涛带着周瓦径直到了相熟的铺子,让掌柜的给配上粽子等凑四样节礼。

议论了一会儿,两个徒弟挖出的土已经有点儿潮呼了。老匠人蹲下身捏一把,这土已经不会散开,而是松松地结成了一块。老匠人张开巴掌给众人看:“看见没,这都已经潮呼了,有水气了。这底下肯定有水。”

“说不好,这种地不都是靠老天爷吃饭吗?反正多预备点儿总比什么准备都没有要好。”周瓦不想多说,他哥想把他给张土才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和张土才结怨就是因为争水的事。现在说是和娘家不走动了,心里头哪能那么轻松就放下了?怨也好恨也好,总之是没办法当成什么也没发生。

两口子正说着话呢,外头就有人喊:“林远涛家的在吗?”周瓦赶紧答应一声,迎出去。原来是村里李进家的,他家老母鸡抱窝了,周瓦要养鸡就和他定了鸡崽,现在小鸡出壳好几天了,趁着今天有空就给送过来了。

李成这也是好心,他虽然不爱管别人家的闲事吧,但对周瓦这样的其实心里还是觉得挺不错的,周瓦想找个林远涛这样的不容易,他怕周瓦在娘家扛事扛惯了,惹林远涛不高兴。当然了,没亲没顾的他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那个,周瓦,我记着明儿是要回门的日子,是不是啊?”林远涛决定还是先问问周瓦的打算。

“能行吗?头一天就上山怕不好吧?”周瓦挺想去,可是又有些迟疑,刚成亲就见血怕不吉利。

周瓦跟着林远涛都看了一遍,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打鼓,高兴的是米面满仓,就是各色杂粮也都有,倒是不愁吃喝;打鼓的是,他从小就是干的地里的活,做饭什么的还真是不擅长,他也就是会做个苞米面糊糊或者做个窝窝头什么的。明显林远涛不能看上这样的饭菜啊。

周阿嬷也是边抹眼泪边说:“巧哥儿啊,瓦片这些年也不容易啊,要不就给办点儿嫁妆呗。”

这姓周的在这村里独一户,人口也不复杂,只一个老阿嬷带着一个小子一个哥儿,一个叫周璋,一个叫周瓦。虽然丈夫早逝,家里还有几亩田地,日子勉强也还过得。只是天有不足,周璋因为前些年征兵,吓得跌断了一只脚,走路不稳当,不用去当兵可是也留了毛病下来。好在那哥儿周瓦是个能干的,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样样都干得,前两年还攒了几吊钱给他哥娶了个哥儿回来。只有一样,他能干是能干,身材比一般哥儿大出两圈,相貌也不像一般哥儿的柔和,反而有棱有角的,比一般的小子还威武几分。这样的哥儿自然不好发嫁,他家又是过日子勉强可以,想要出一副嫁妆却是无能为力的。反正他虽然吃得多,但是也能干,睁眼闭眼的也就容下了。不过,现在官府已经有了法度,他哥的正君可就容不下他了。

没成想,人家出去打了仗回来,居然就到县里去了。村里人念叨着石家兄弟是发达了,心里也知道恐怕兄弟俩看不上村里的小哥了。可是亲结不成,就有人惦记上了石家的宅子,哪成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成了别人的了!

小哥儿们挤在一处,从可能的人选说到从前打过石家兄弟主意的人家,越说越起劲儿,连石家兄弟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拉过哪家小哥儿的手,扮家家酒的时候和哪家的小哥儿拜过堂都翻出来说道了。

林远涛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得高兴,连赶车的李二爷也显得挺高兴,胡子一翻一翻的,“这石家兄弟俩是个好的,这样的大事还没忘了咱村里的乡亲们,是个不忘本的。唉呀,就是可惜没在咱村里娶个哥儿回去,要不就更亲近了。”娶个村里的,也就是差不多娶了个姓李的,那可就确确实实的攀上亲了呀。李二爷一边想一边可惜,摇着头叹着气,好在他的牲口是灵性的,才没把车子带到沟里去。

这个八月十五全村人都过得高兴。眼见着稻子长得好,沉甸甸的,连积年的老农都忍不住赞年成好。又有衙门里的捕快要请村里人进城去吃喜酒,别管去不去也别管心疼不心疼礼钱,这说出去多有面子!

这几天李成这个当了里正的在村里巡视的时候,腰杆子都又拔直了几分。

林远涛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做了丰盛的一桌,不但有鱼有肉,新鲜的时蔬,熬了几个时辰奶白的骨头汤,还有从南边带回来的干菜,像是烟笋之类,又有平州府带回来的好果酒,虽说只有两个人,却有满满一桌子的菜。别说,配上外头鸡吵狗叫猪哼哼,对了,还得加上咩咩叫的两只羊,偌大的院子也显出几分家业兴旺的意思来了。

“等过两年,家里头添上一个两个的娃娃,也就算齐全了。”林远涛倒着酒,很有兴致的说。

“人多热闹,人丁兴旺村里人才能拿你当回事。”周瓦也说,他们家是独户,自然要多要几个孩子以后才支撑得起来。平日里和林远涛搂搂抱抱或者在街上拉拉小手脸都红的周瓦,在这件事情上可是十分清醒的,大人这么挣家业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自己的后代,要不够吃够喝也就是了,还折腾啥呢。

林远涛大笑起来,他就喜欢周瓦这么爽快,不像一般哥儿,明明心里头想的不行,面上还得装一装,谁老有耐心老去猜你心里头想的是啥。还是周瓦好,林远涛越来越乐意跟周瓦商量事。&!--ove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