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谪阳走了进来,没有坐回榻上,而是随意坐在了青席上,对着外面的湖水。

“你有什么计划就说吧。”6颖也觉了许璞待人态度细微的不同:对面着这几个同伴,虽然表面上还是淡的很,但眉眼里带着一丝温和。

“今天先说道这里,你需要学习还有很多。以后每天抽出两刻钟到我这里来,知道吗?”

然而现在她已经是花山学子身份,注定要日日相处的同窗却对她如此轻慢侮辱,让一向忽视身份阶级区别的她开始直视这个问题。这个世界的现实和残酷,开始□裸的向她摊开。

不想6颖话音才落,三人便听见侯盈由远及近的开朗笑声:“这不就来了。”

6颖抬起头,嘴角挑起一个调皮的笑。

难怪侯盈也禁不住这少女缠——6颖轻轻一笑,不过侯盈的请求还真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在书院多年,加上李凤亭的照顾,书院里的人多少对自己有几分纵容。若是侯盈开口,最多只有五分把握,换做是她便十之**可成。

“嗯。”

再看向6颖,这孩子正瘪着嘴角,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黑幽幽的眼睛委屈的看着自己。李凤亭清咳一声,目光冷冷的扫了一圈:“未录取的考生,请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行李,最迟在明天中午以前离开。合格考生回去整理好仪表,巳时一刻到北面的书院宗祠参加入院仪式。”

不光许璞,所有考生们都惊愕了,这是怎么回事:同是六分,竟然有人合格,有人不录。这不明显是有失公平吗?

起身,在不少考生惊诧和羡慕的目光中将答卷交给了监考的夫子。

6颖放下手中的毛笔,向两位夫子笑道:“比例与往年相仿,不过因今年报名人数比往年多了许多,想来这一届会大丰收。”

如果能考入,十两银子倒不算过分。只是——

目光再向左,许璞看见两个年纪看起来略大些的少女,也许有十**岁,一身儒服,虽然没有戴金挂玉,却是上好的布料。两人举止皆是文绉绉,先看向许璞的时候带着微笑,在看向她穷酸的青竹行囊和素净的白布衫子,眼中略过一丝鄙夷,却还是强装了微笑点点头,却是再扭过头,只顾彼此说着悄悄话。

是的,她回来了。这里的每一棵草,每一块石头,她都记得。

“在宗祠的雕画下方,如果不是你教过我英文,我一定以为是某种古怪的花纹呢。”6颖想了想,又补充道,“书院里好像没有人认出来,山长也从来没有向我提过。谪阳,这几个词你写的字典里没有,到底是什么意思?”

谪阳深吸一口气,然后道:“这不是英文,是拉丁文。意思是:吾见,吾至,吾征服!”

6颖目光一亮,微微张嘴抽了一口气,才叹道:“好强的气势!”

谪阳低下头,声音如耳语般轻轻道:“这是凯撒大帝征服罗马的时候写给他朋友格奈乌斯·马蒂乌斯的捷报,被传唱为歌,在后世很有名。”

见谪阳如数家珍的解说着,6颖歪着头好奇的问:“凯撒大帝是谁?那歌怎么唱?我怎么没听说过?”

听不见他回答,6颖觉得谪阳周身的气息有些不对,不由得靠近两步,才觉他的手握的紧紧,关节白,青筋爆起,满眼的失魂落魄——素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态度强硬的谪阳竟然情绪失控。

“谪阳,你怎么了?!”6颖手足无措,她还从来没有遇到一个男子在她面前哭,尤其是谪阳,这在她的印象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生的事情:定然是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谪阳,你、你——你怎么突然哭了,你——”6颖也顾不得谪阳会不会火,仰头起头小心的用手指头去抹去他脸上晶莹的眼泪。

谪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叫人,清扬呢,他还在前院吗……6颖混乱的想,但此刻她觉得又不能离开谪阳身边的好。

好一会儿,谪阳眼珠才动了一动,似乎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他轻轻握住6颖的手,拿了下来,紧紧捏在手里,然后一把抹去自己脸上的残泪,掩饰道:“没事,我只是太激动了。”

“谪阳。”6颖迟疑道,心里忐忑不安,她低头瞄到谪阳牵着自己手,修长有力,五指好像一根根玉竹般好看,只是指头冰凉,唯有手心还有些暖意。这个是谪阳第一次牵她的手,他大概也是因为心不在焉,所以忘记了放手。

不知道为什么,6颖忽然希望谪阳能一直这样牵着自己的手,想到这里,她手指暗暗收拢也反握住谪阳的手,心里忽然跳得很厉害。

谪阳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再睁开,清澈的眼底只剩下坚定:“我要去一趟花山书院。”

“你要去书院?因为这些字?”6颖抬头,十分意外。

谪阳展开了手上几乎被他刚刚捏烂的纸,看着上面的字,忽然神情变得无比寂寞,仿佛在怀念一个故人:“你不懂的,我要去亲眼看看。”目光投向,刺破长空,不知道奔向何方,“既然那里有那行字,说明来的不是我一个人,所以我一定要去把事情弄清楚!”

6颖见谪阳言辞含糊,不愿意详细解释,只好不作深问。每个人的都有保有自己秘密的权利。

“可是你要怎么进书院呢?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别人知道念慈观的存在的吗?也不让我告诉任何人我认识你?”说到这里,6颖有一点委屈和抱怨。

按本意她不愿意对山长有任何隐瞒的,不过谪阳当初极严厉的让她了誓,因此也不得不瞒着。

谪阳忽然笑了,他这一笑,面容犹若冬天被冰雪冻住的世界瞬间解融,春暖花开,泉水叮咚,犹若神迹乍现。而眉眼间的傲然又仿佛鹰振其翼,横掠长空,俯视万物皆小,江河如溪,人如蝼蚁。

他说:“我要去的地方,有谁能拦得住吗?”

6颖忽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谪阳。

站在谪阳的身边,6颖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如同有时她看见山长偶尔脾气的时候,身上的那种无形威慑,纵然没有言语,也给人以压迫感。只是以前谪阳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

内心挣扎了很久,6颖毅然抬头道:“我把地图画给你。”

既然谪阳这么想要去看看,必然对他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我相信谪阳不会做危害书院的事情,这么做山长应该不会生气吧,6颖暗想。

谪阳抬眼看着她,又垂下眼,没有说话。

“要回去了?”

眼见天色将晚,6颖向谪阳告辞,在院外见到风清扬,他似等了很长时间。

“嗯。现在开始上学,以后恐不能常来了。”

风清扬侧头望了她一眼,似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将她一直送到念慈观门口,抿了抿嘴才道:“等等。把你的荷包给我。”

6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的笑嘻嘻的将自己糯色秀彩蝶的金线荷包取了下来。

风清扬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口袋,打开:“这是我用极品玫瑰露腌过的杏仁,口感比一般的好。数量不多,你省着点慢慢吃。下次来了,我再给你拿。”说着便将口袋又封好,放进6颖的荷包里,手上停了一停,表情十分勉强道,“这个荷包有点旧了,花样也已经过时了。我有时间再给你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