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个说,一个背直到太阳落山。

6颖虽然自小在花山书院以杂役身份长大,可上到夫子,下到其他杂役,从来待她都是和和蔼蔼的。以前便是富家权贵出身的学生对她露出轻视的目光,却也因为交往不多,所以尽管不悦,却也并未上心。

她馋嘴的表情落到两人眼中,皆是抿嘴一笑。

“——六十三两七钱十铜。”葛老也同时念出,随后她惊愕的抬起头,看着6颖。

6颖愣了一下,她并非没有见过好相貌的女子,只是这少女眼波流转时,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媚,让她心中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似乎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你是叫6颖吧?”

李凤亭刚刚走来就远远看见6颖无辜的被一个大她五六岁的少女袭击,心几乎漏跳一拍,眼见她无事,才松了一大口气,一股无名之火窜了起来,立刻下令将邓萍赶出书院。若不是身为山长,她倒打算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企图动手伤人的家伙。

她微微一惊,不解的看向白夫子。

十二岁就参加考试,却不知道她的实力如何?许璞心下想着,忽然一笑,既然花山山长都对她有信心,她又操什么心。况且,这女孩即便今年不过,三年后也不过十五岁,完全可以继续考。

两位夫子起身走到屏风后,看着6颖在半尺厚报名薄上做的记号,询问:“今天情况如何?”

大女孩停下脚,嘟着嘴,不咸不淡的答道:“十两银子看半刻钟。”

英武少女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个略精瘦些的少女,星目剑眉,玄色长炮,内敛肃谨,她神情有些冷淡,面容清秀,只是下巴线条刚硬,不容易接近的样子。整个船舱里此刻没有一个人如她一样坐得笔直端正,如同端坐在明堂一样。

她是那么迫切的想要告诉它们:她,回来了。

6颖抬起头,心里有些遗憾,却不得不推辞:“我明天有一个地方要去,不能和你们去镇上。”

“是内务堂的事情?”沈菊关心的问。

6颖有些不好意思的含糊其辞:“是我山下一个朋友,开学一直没有时间下山,好久不曾去。”

几人面面相觑,表情有些扫兴,似有放弃的意思。

见到几人眼神,6颖连忙道:“对不起,打搅大家的兴致,明天你们先去吧,下次我再去不就成了?”

“要不,要不,我们后日去吧?”谢岚小声提议道。

大家纷纷同意,6颖嘴角含笑:她这一群同伴啊。

花山并非附近唯一的山峰,与花山相邻是一座雾沧峰,却是没有花山这般有名。从花山下来,再走上一个时辰的路就可以到雾沧峰脚下。

6颖几乎没有看路,抄小路下山,一路跳过小溪,翻过山坡,脚步轻快,几乎只花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雾沧峰脚下。

眼前是无数的树木,高高低低的野草,几乎看不清楚二十米外的情景,与这山中其他位置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6颖合上眼睛,脚下数着步子,前三后七,左五退一……一刻钟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脚下踩着是青石板嵌的路。

抬头眼前豁然开朗,哪里还有那许多茂密的山林,却见一处被月牙形湖波半抱的大山庄,湖中莲花盛开,莲叶如碧,水映着天,映着山,宛若一块巨大的澄清水晶镶嵌在山庄边。

山庄显然出自名手设计,单从外面看,楼台宇阁,高低错落,极为雅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如诗的绝好画卷。

6颖脸上露出笑容,蹦蹦跳跳的顺阶而下,然后冲到山庄门口。

门上挂着“念慈观”三个字,名字普通让人生不起一点赞赏之心,然而那三个字的形状却极美。

“清扬开门啊,是我啊,6颖。”

6颖将大门拍得山响,却良久不见人来应门。

不对啊,每次她来敲门不到五步的时间,就会有人来开门。这次怎么没人来理,难道都出去了?

6颖对着紧闭的大门皱了皱鼻子:今天她还非进去不可了!

左看右看,现不远的草丛里丢着不知道谁做完活计没有来得及收走的梯子。大喜,6颖连忙跑了过去,将梯子扶了起来搭在墙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爬了到了墙头,伸长了脖子向里面张望:奇怪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虽然念慈观里确实人少,但是看门的总会有两个啊。

6颖坐在墙头,想不出究竟,干脆合上眼睛,向院子内的草丛一跳,心里祈祷不要摔得太惨。

就在她向下跳的时候,山庄外的树丛里一阵抽冷气,然后树叶摇曳。

“她还真敢翻!!!”

“要不是公子下过令——莫说翻墙,就是这样胆敢在门口大声喧哗,我手中的金花镖也要把她扎成筛子!”

说话的两人对看一眼,然后神色迅沮丧下去:问题是,她们谁也不敢对这个丫头动手。

6颖感觉自己的腰被人一带,然后缓缓的落在了草地上。睁开眼睛,她面前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清俊少年。细细的丹凤眼,左眼角一粒淡红的泪痣,长长的黑扎在身后,一身如火红衣,衬得他的脸庞如同白瓷一般通透,通透中带着一抹朦胧的艳红,明明是很妖艳的配色,却偏偏让人生不出任何轻慢之心。

关键一点,此刻这少年脸上的表情,像是想吃人。

“清扬,你怎么才出来。我在门口叫了好半天呢!”6颖熟知这少年的脾气,知道他生气了铁定没自己好果子吃,连忙陪笑。

风清扬冷笑道:“公子这念慈观可没那么多客人。若不是6大小姐平常要来,清扬岂用来守大门?如今连个声响都没有便大半个月也不来,清扬只当是6大小姐已经把这里忘记了,又何苦在这里守着?”

可是,若是没有守着,又岂会这么巧正在她跳下墙的时候来接她?

6颖只得乖乖低头被训,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风清扬又恨恨地说了几句,见6颖也不辩驳,只是低头做小状,心里又气又恨,虽然知道她只是在装,却是再狠不下心接着骂,怒道:“要见公子,还不滚进去!”

6颖见风清扬放行了,知道这一关是过了,拉起他的手喜道:“清扬,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说完直奔后院。

风清扬在被6颖抓住的一瞬间,后脖一紧,几乎要打个激灵,本能想把她摔出去,却不想她下一刻就松开跑掉了。

他抬起被她抓过的白皙的左手手指在眼前看了又看,右手按在腰上的短剑手柄上,心里挣扎到底要不要把她碰过的地方统统切下来。

一进后院,6颖的脚步不由得放轻了,但度却没有减缓多少。走到湖边的一座小筑里,脱了鞋子,她伸手拂开门帘,一脚迈了进去。

里面很空旷,地上铺着的青色的凉席,一边墙壁上挂着两张字画,另一边放着一张宽大的卧榻,卧榻上放着两只精致的鼓鼓的大枕头,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靠在上面合眼小憩。

6颖的目光先落到他的头,如同黑色的瀑布,从金线银织的枕头上一直蜿蜒到青色的草席上,他的眉毛如同最精巧的工匠剪裁过一样,驯服的贴在额下。眼睛因为闭着看不见,只能看见纤长浓密的睫毛,静静的,静静的,好像等待蜻蜓停在上面。

6颖不自觉的呼吸放缓,轻轻走到卧榻对面,撑着地面斜斜的坐下来。

对面的少年似乎浑然不觉有个小丫头跑了进来了,在离自己三尺的距离,看着自己,只是呼吸悠长的继续酣睡。

地板下湖水荡漾,偶尔有鱼儿拍打着水面出清越的声音,岸边的柳树上,夏蝉不畏炎热的鸣叫着……

6颖只觉得心里也慢慢静下来,思维慢慢停止转动,然后好像整个世界也都停止了转动——她将塌边一只坐垫轻轻移了过来,自己一歪身子,倒在青席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