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挽了一把垂在耳侧的散,触到空空如野猛的一僵,平定了神色抬眼朝着一侧空空如也的梳妆盒上望去,脸上一闪而逝的惶然。

“你跟我进园子走走吧。”静研似乎是吃得饱了,将另一只手里的书册也放下,起身整了整衣裙。

夏绥远进帐的时候,静研正坐在书案前,很认真的盯着那几个盘子呆。

静研这才觉屋里多了一个人,一见是他,小脸立刻一垮。

胸口处沉甸甸的,他低头一瞧,静研正乖顺的趴在他身上睡的很甜,薄被盖住了下巴,随着她的呼吸一动一动,只露出毛茸茸的顶。

夏绥远本来趁着众人不注意,想着盹一会儿,谁料身后一人突然蹬了他一脚,一个激灵清醒了,勉强呵呵笑着回道:“没,天气热了就是容易犯困。”

锦绣摇头,“奴婢进宫的时候,陛下还在……还在避难。”她不敢直接说是被关着,怕惹了嫌讳,就换了个折中的词。“后来陛下登基的时候,远远地偷望过一眼,再后来就被殿下讨来了。”

夏绥远抓狂,到底成亲的是谁啊?

静研垂着头眼珠转了转,默默无言的接过来,举到唇边,手腕一颤,那杯子就直直的冲着地上落去。

外面的人都来催了几次了,可是这位姑娘倒还真是有空。

“李总管怎么来这儿了?有事儿?”

那石子仿佛被人托着一般飞出,在水面上欢快的跳跃着,划过一道水线,留下几个浅浅的水涡。

夏绥远眼见她嘴角弯弯的有些翘,眼睛盯着那个梨子倒是一副开心的摸样,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细嫩的脸蛋:“吃完了自己过去拿,喜欢的话我叫她们都送到你屋里去。”

“哦?你那位没来得及纳的姑娘是谁啊?说出来,朕给你做主。”他今日心情还不错,心知肚明夏绥远中意的是谁,故意顺手甩给他一个台阶下。

静研打落了他的手,抿着唇执拗的摇头,心道看他那副笑的不怀好意的摸样,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忙。

就在这时候,夏绥远迈步走进前厅的时候,打眼瞧见诡异的众人,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这都干什么呢?什么时辰了还不吃饭?”

静研咬牙,女孩子平日里总是爱洁,这几日折腾别说洗澡,有口水喝都不错。天气又闷热,此时骤然一见这木盆确实也动了心思,只是……

又过了一会儿,有烛火的光亮照了进来,静研习惯了在这乌吞吞的环境中视物,乍一见光,眼睛一阵刺痛,便本能的抬手遮蔽了一下。

“也许是来那个了。”戴青面无表情吐出这么一句,腰板挺得笔直,样子还一本正经。

西北守关的十万铁骑倒是无甚动静,可是人人俱知那只怕早已被璐王取于囊中。

静研狐疑的瞧着他,低头带着些忿忿,苍白的脸色上已经激动有了一丝潮红:“你保证不派别人拦着。”

等到了地方,他抱着静研下了马,信步走进了府内,顿时一院子的人都顺着这边望了过来。

把静研安顿好了以后,她起身出了屋子,准备出去看看镇守这里的王贲他们的情况,顺便去厨房叫林婆婆做点吃的,王府里东西少得很,看这小丫头的样子估计也吃不得苦,还得单独给她开小灶。

翰文帝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仍然说不出话来,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他的胳膊,不允许他去宣。

他皱眉,索性开口唤道:“来人。”

见他谢恩起身,又道:“朕今日召你来,就是想看看。明日你便要成家了,也算是大人了。”

她扫了一眼天色,日头已然渐渐西落,估计很快天色就要黄昏。

“傻丫头,他怎样才算功成名就?非要拜相才算不成?”刘延庆叹了口气,那陈绍宽太过自负,显然也不是最佳的人选,不过是冲着勇王的面子加上一纸婚约罢了。“等这阵子过了,阿爹就替你们办了这婚事。”

一旁的陈绍宽已经恢复了常态,仿佛没听到一般,不言不语。

于是乎,这可怜的娃也就只好整天栓个金丝腰带到处乱晃,堂堂王爷上朝和官员同列。不过貌似他不在乎,只要月俸银子还能按时,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

“准了,着礼部尚书打理此事,尽早办了吧。朕今日也乏了,都退了吧。”文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最近这头痛的病却是越来越厉害了,不过上朝这么会儿功夫都坚持不住了。

他微眯了眼,这女人倒是也不算太草包。

漆黑的高楼寂静无声,银白的月光洒在人身上有一种奇异的触觉。

若姑小心的擎着烛火走上楼来,果不其然,那人正倚着栏杆,望着那个小后门的方向出神。

她将烛火放于地上,径自走到他身前,却没有说话。

“走了?”半响夏绥远开口,他整个人都埋在深沉的夜色中不见半点声息,脸色还是惨白的,背影孤寂的憔悴着。宽大的衣衫飞扬在风中,襟口处隐约还能望的见雪白的绷带。

“竟然……就这么不要我了。”他低头,唇边挤出一抹冷淡的微笑,如同嘲讽般细语,胸口的伤处撕心裂肺。“爱情这东西,看上去可以天长地久,实际上脆弱而不堪一击,到那时神情也就变得薄情。”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记不得刚才是如何强忍着才没从塌上跳下来,把她扔回来锁死在屋子里。

对,他就这样狠狠地掐着掌心,指甲陷入肉中破碎的压抑着。

若姑从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沉默的陪着他。

爱情对于她们而言,都太过奢侈,她以为自己也早就过了那种会做梦的年纪,当人被太多的苦难磨平了棱角,当生活逼的你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什么情,什么意,就理所当然的付诸东流。

可是他不一样,他还年轻,有血有肉,自然会理解感情强加于人的痛苦与不平,也许在很久的将来,回想起来,也会为了这一刻的心碎赶到可笑。

然而无论如何,痛与残忍都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它们会深深地扎根在骨子里,如同阴雨的天气,让人全身都会隐隐的难受。

“小爷。”过了许久她开了口,低低的苦笑了一下:“奴婢求您一件事好不好?”

他默许,若姑便垂了头,盯着楼下漆黑一团的夜空:“我,戴青,王贲,早就说过要把命交在您手上。”

她转而去看他的眼睛,目光倏忽间变得凶狠:“可是我惜命,所以当日……活了下来。”

那些血淋淋的往事闭上眼就鲜活的露在眼前,“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还是不对,可是我知道若是早早便死了,怎样才能看着害我的人一个一个的下地狱?”

“小爷,就当是为了……为了很多人。”她勉强的牵着嘴角,“今日的我同样不想死,请你……你不要出事。”

他们都是失去了记忆的人,将艰难和苦痛深埋在心底,唯有夏绥远,他是所有人最后剩下的希望,如果连他也不在,那么活着确实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夏绥远口中血腥气涌动着,他闭目忍了下去,攀附着栏杆微笑着:“傻姑娘。”

拐角处忽然有动静,有人自暗处行出,恭敬地跪在他面前,低声禀告道:“小爷,小夫人已经被带走了。”驾车那人是个高手,便是连他也蛰伏在远处大半个时辰,方才没有跟丢。

“恩。”夏绥远点头,松了口气,“上钩了便好。”

他的神色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回身望着他们两个道:“我累了,先去歇着,若姑你和戴青辛苦了,也下去吧。”

话未说完,他直走下了楼,撩袍冲着自己的书房大步行去。

地上的烛台内,噼剥的爆起了一个烛花,若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垂目低声问道:“你在那里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