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愿意我告诉您,谁很有教养吗,我亲爱的雷吉娜?”范霍本咕哝道。

阿尔莱特宣称:

雷吉娜的另一位男友处在半明半暗之中。人们猜测他是个年轻人,轮廓既清秀又刚毅。他就是著名的让-德内里斯,三个月前他结束了只身驾驶汽艇环球航行归来。上个星期,范霍本刚刚认识他不久,就把他介绍给雷吉娜。

一群人穿过大块石板铺得高低不平的院子。隔壁公馆的高墙光秃秃的,没有开窗户,紧贴着院子左右两边。院子最里面的主宅,有高大的窗户,很有气派。人们上了六级台阶。

雷吉娜·奥布里结结吧吧地说道:

“如果门厅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石板,我就感到更不舒服了。”

“见鬼!”德内里斯抗议道。

门厅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石板。

德内里斯粗暴地抓住他的两个女伴的胳膊,使她们站立着,尽管她们双腿发抖。

“妈的,”他咕哝道,露出微笑“我们将一事无成。”

“楼梯上的地毯,”雷吉娜嘀咕道“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阿尔莱特呻吟道“…一样的扶手…”

“还有呢?…”德内里斯说道。

“如果我们认出客厅来呢?…”

“最重要的是进到客厅里,而我假定,伯爵如果是有罪的,他就不大想领我们进去。”

“那怎么办?…”

“那就应该强迫他领我们进去。喂,阿尔莱特,拿出勇气来,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要出声!”

这时,阿德里昂·德·梅拉马尔伯爵前来迎接来访者,领他们到首层的一个房间,里面摆设着漂亮的路易十六时代的桃花心木家具,这大概是他的书房。他头发灰白,也许有四十五岁,腰板硬朗,面孔不大讨人喜欢,不够热情。他的眼光有点茫然,有时心不在焉,显得困惑。

他向雷吉娜致意,看见阿尔莱特有点轻微战栗,立即变得彬彬有礼,然而那只是表面功夫,出于贵族的习惯。让·德内里斯作了自我介绍,又介绍了他的女伴。但是,他只字不提贝舒与范霍本。

范霍本比一般鞠躬要弯得低一些,装出优雅的样子,说道:

“范霍本,宝石商…金刚钻在歌剧院被盗的那个范霍本。这位是我的合作者,贝舒先生。”

伯爵尽管对这群来访者颇感惊异,却毫不动声色,他向他们致意,接着等待着。

范霍本,歌剧院的金刚钻,贝舒,伯爵对于这一切,简直无动于衷。

这时,德内里斯控制住自己,毫无窘态地开始说道:

“先生,偶然性导致许多事情。今天我来为您尽点绵薄之力。恰巧今天我在浏览一本旧的名人册时发现,我们还多少有点亲戚关系呢。我的外曾祖母,娘家姓苏尔旦,嫁给德·梅拉马尔家族么房,即德·梅拉马尔——圣东日那一支系的一个男丁。”

伯爵的脸上露出了喜色。显然这个家族谱系问题使他感兴趣,他跟让·德内里斯进行了一场热烈对话,结果他俩之间的亲戚关系便确立了。阿尔莱特和雷吉娜逐渐恢复平静。范霍本对贝舒窃窃私语道:

“怎么,他要跟德·梅拉马尔结盟攀亲不成!…”

“就像我跟教皇结盟攀亲一样。”贝舒咕哝道。

“他真是胆大包天!”

“这才刚开始。”

然而,德内里斯越来越无拘无束,又说道:

“如果您真有耐性听我讲,先生,亲爱的表兄,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就马上对您讲,偶然性是怎样帮了我的忙。”

“请讲吧,先生。”

“偶然性帮了我的忙。第一次,一天早上我在地铁里看见您在报上刊登的启事。我承认,那则遗失启事立即给我深刻的印象,那些小物品并不值钱,也很零星琐碎,您却要登报寻找。一截蓝丝带,一个钥匙孔盖,一个烛台托盘,火钳柄上的球饰,这些东西也许不值得登在报上,几分钟以后,我也不再想了,大概永远不会再想,要不是…”

德内里斯故意卖了个关子以后,继续说道:

“亲爱的表兄,您显然知道‘跳蚤市场’吧。这个挺可爱的集市聚集的物品最为五花八门,摆放的秩序最为杂乱无章,十分有趣。就我来说,我在那里经常找到许多有趣的东西,无论如何,我从来不为逛这个市场而遗憾。比如说,那天早上,我翻出一个鲁昂古瓷圣水缸,虽然破了,经过修补,却具有迷人的风格…一个有盖大汤碗…一个顶针…总之,有一些意外的收获。突然,在人行道的铺石板上,在一堆乱七八糟扔在那里的不值钱的用具中间,我注意到一截丝带…是的,亲爱的表兄,一截拉铃蓝丝带,用旧了的,已经褪色。而且,旁边有一个钥匙孔盖,一个银烛台托盘…”

德·梅拉马尔先生的态度忽然改变。他极端激动不安地喊道:

“这些物品!这可能吗?!恰好是我要求收回的!但是,我到哪里去找呢?先生。怎样才能收回它们呢?”

“向我要嘛,十分简单。”

“嗯!…您买下了它们!什么价钱?我给你两倍、三倍的钱!但是,我一定要…”

德内里斯安慰他。

“让我送给您吧,亲爱的表兄。我全部买下来,只花了十三法郎五十生丁。”

“它们在您家里吗?”

“它们就在这里,在我的口袋里。我刚回家去取来的。”

德·梅拉马尔伯爵恬不知耻地伸出手来。

“等一等,”让·德内里斯说道,显得快活。“我想得到小小的补偿…噢!非常小的补偿。但是,我好奇,生来就非常好奇…我希望看一看这些物品原来摆放的位置…知道您为什么如此珍视它们。”

伯爵犹豫不决。那要求是不得体的,表明有某些不信任,但是他的犹豫是多么意味深长呀!然而,他终于回答道:

“这容易,先生。请跟我上二楼,到客厅去。”

德内里斯向两位年轻女士看了一眼,意思是说:

“你们看到了吧…我总是心想事成。”

但是,当他仔细观察她俩时,又注意到她俩脸上现出震惊的表情。客厅曾经是她俩经历苦难的地方。旧地重游,将得到可怕的证实。范霍本也明白,就要进入一个新阶段了。警探队长贝舒呢,他感到兴奋,紧跟着伯爵。

“对不起,”伯爵说道“我给你们领路。”

他们离开那个房间,穿过地面铺了石板的门厅。脚步的回声充满了楼梯问。雷吉娜一面上楼梯,一面数着楼梯踏步。有二十五级踏步…二十五级!刚好是同一个数字。她再次支持不住,比先前更加厉害,走得晃晃悠悠。

大家赶紧来到她身边问:发生了什么事?她身体不舒服?

“不,”雷吉娜没有睁开眼睛,低声说道“不…只是有点头昏眼花…请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