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天的疲累,手冢国光从检察院下班回家。站在家门口,他屈起手指刚想敲门,可是手不由得停住了。

啊,对了,以她的性格来说的话,今天就该是走了的日子吧。遥想起当初相亲的时候就甩下的决绝话语,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犹豫会藕断丝连的人,定下了目标就非实现不可——当初的自己为她的这种性格而着迷,现在却当真有点恨她这种性格了。

手冢苦笑着摇了摇头,掏出了裤子口袋里的钥匙。

听到“咔哒”一声锁扣打开的声音,静清终于从沉思里扯出了思考的线头,不由得从客厅的沙里一跃而起,结果正好和推门而入的青年对上了视线。

戴着金丝框眼镜的青年脸上还尚存着难掩的疲惫,但是明显地,在看见她的那一瞬,茶青年的眸子里很明显地闪过了一丝错愕,但紧接着涌起的竟是不可言喻的巨大欣喜。在对上这个男人眼神的瞬间,静清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柔软地撞了一下。

两人两两凝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手冢并没有问“你为什么还在”,而静清也没有说任何话来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走。就仿佛时间就这么凝固在了两人对视的双眸间,不再流动。

静清轻轻动了动嘴唇,只觉得口舌干涩得厉害:“欢迎回来,……国光。”

“……”听到静清出乎他意料的回答,手冢国光微瞪大了眼睛,少刻他微垂下脸,阳光打在他的头顶,带出一片阴影,也正好遮住了他脸上的神色。停了好一会儿,终于如雕塑一般立在门口的手冢才动了,右手食指推上鼻梁上方的镜框,平静地回视着略带忐忑不安的静清,淡淡地应了一声:“啊。我回来了。”

只是那样淡淡的一眼,静清就觉得自己从刚刚起就凌乱不堪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就像浸入了温暖的热水里,只余下一腔暖暖的热流。

是夜,悬挂在夜空中的弯月倾洒着皎洁的银光,窗外的树都仿佛被它裹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洗练,美轮美奂。

静清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手冢的怀里,她抬头悄悄瞟了一眼手冢的脸色,只觉得今天的他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就连那双茶色的眼睛都仿佛要融化成水了。她心中一动,默默地将手指挪到了他的手背上,她的手有些冷,而手冢的手却是异于他面容的暖和。她五指紧贴着他的五指,唇角不由得划开一抹淡淡的笑。

“冷吗?”感觉到静清手指的凉,手冢变掌面为掌心,直接握住了静清的五指,俯下身来贴在静清耳边问道,呼吸的温热熏红了静清的耳根。

都结婚这么久了,自己居然还像个青涩的小女孩一样这么容易就动情了。静清暗暗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都已经奔三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被动了。偶尔,自己这样的人,也是会主动的。

想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从手冢的手里抽出手指,接着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转身,双眼对上手冢还有些愣住的表情,小臂就搭上了他的肩膀,两手相扣,接着她仰头迎上,双唇相接,齿舌相抵,抵死缠绵。她的技术并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一直被动的关系,她的亲吻相当青涩。而手冢也并非是“久经沙场”的类型,虽然技术比静清好一点,而且尽可能温柔了动作,但两人还是亲吻得有些狼狈。

看着手冢被自己咬得有些泛肿的嘴唇,静清捂了脸。手冢这样的话,明天可怎么去上班……正当她想要松开手转身去找什么创口贴先暂时遮掩下伤口的时候,手冢挡住了她的动作。静清愕然回头,在撞见手冢动情的眼神时,她霎时明白了他的想法。

也没有害羞。这种事情,双方都想要的时候,一切都顺理成章。她顺着手冢的手臂倒在床上,手冢倾身而下,温柔细致地亲吻着她。她看见他取下眼镜,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水光淌过,熨帖了她的心脏,抽走了她的力气,四肢百骸都仿佛灵蛇一般,缠上了他的身体。

只有肌肤相贴的温度,口齿交缠的缠绵才能感觉到的,这个男人如此汹涌而出的情感。静清更加情动,热烈地回应着手冢的动作。

结果因为太激烈,第二天两个人都过于惨不忍睹,手冢这个从来没有请假、迟到的优秀员工只能破天荒打电话请假。

听着这个从不撒谎的男人哑着嗓子打电话说有点生病想要告假时,静清抱着被子静静地凝视着他。看见他因为不善撒谎而通红的耳根,她不由得弯起唇角轻笑。

这个从不撒谎,以责任心为重的男人,也是有这样抛开一切,奋不顾身的时候的呢。从那时候她在电视上看到他为了自己的学校连手都可以抛弃的勇气时,她就明白了。

她抱膝而坐,斜瞥着他的眼睛里亮光闪闪。手冢严肃的脸一时柔化,接着他也坐了过去,双手搂住了她。

“呐,国光,我们……要个孩子吧?”她斜瞅着他,笑意盈盈,口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无比自然的事情。

手冢从她这句话联想到了什么,一时微翘了唇角,手臂搂得更紧,下巴搁在了她的黑上,只传来一声淡淡的“嗯”声。

五年后。

“妈妈,你又要去哪里玩儿?为什么总是不带上绫子。”奶声奶气的小女儿拉着静清的衣角,开始软软地撒起娇来。

静清看着无比粉嫩粉Q的女儿,心里一片柔软。女儿的头是黑色的,不过眼睛是遗传了国光的桃花眼。伸手揪了揪女儿粉嫩嫩的小脸蛋,静清蹲下身来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温柔细心地嘱咐她:“在家里要听爸爸的话知道吗?”

女儿古灵精怪地朝着静清扮了个鬼脸,退后一步:“妈妈你逃避我的问题!”

面容是自己和国光的组合版没错,不过这性格……也不知道是像了谁,特别的皮。难道是因为两人都比较淡然的缘故,生出来的孩子反而负负得正了比较活泼吗。

静清轻笑着摇了摇头,摊开手掌冲着女儿弯了弯手掌,比了个“过来”的姿势。女儿果然受到了诱惑,眨巴着眼睛靠了过来。看着女儿扑扇看着自己的小亮眼睛,静清霎时屈起食指,在女儿额头上弹了个响亮的嘣儿。看着女儿捂着额头用控诉的眼神泪眼汪汪地瞪着自己,静清毫无欺负了女儿的自觉,冲她弯起个灿烂的笑:“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哦,知道啦……”手冢绫子揉着额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到了给我打个电话。”从检察院赶过来送老婆的手冢国光给了静清一个拥抱,开始了千篇一律的嘱咐。

虽然决定了留在手冢身边,但静清并没有放弃自己周游世界的梦想。不过她折中了一下,每年就挑一个到两个月的时间去一个国家玩一圈,这次轮到的是瑞士。

“妈妈要给我带特产回来哦~”被手冢国光牵在身边的手冢绫子也叉着腰,奶声奶气地嘟囔道。

“知道了,小馋鬼。”静清微笑,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心里一阵满足。

“前往瑞士的yT87o9次航班很快就要关闭检票窗口了,请还没有过安检的乘客抓紧时间。”

“啊,时间到了,我过安检了,国光,绫子,到了电话联系。”伸直大拇指和小指贴近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静清走过了安检门。

“妈妈,一路顺风——”将双手放在嘴边喊出这一句话,手冢绫子使劲地冲着静清的背影挥手。静清冲两人回眸一笑,转身走进了候机厅。

“回家了,绫子。”看着窗外的飞机顺利起飞后,手冢国光拉了拉绫子的手,一大一小相伴走出了机场。

“飞机遇到了气流,出现了小幅度的震动,请大家不要惊慌,收起面前的小桌板,洗手间暂停使用。”

静清蹙起眉头,感觉到上下的晃动,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虽然空姐说是小幅度震动,可是这种幅度,怎么也不能说是小了吧……

在震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飞机上终于出现了嘈杂的窃窃私语,就连静清都颇为凝重地握紧了扶手。坐了这么多次飞机,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但愿不要是最后一次。

夜晚。凌晨三点。

穿着印有维尼熊睡衣的手冢绫子悄悄地将卧室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怯生生地看着坐在客厅沙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8ooxīaoshuo。

爸爸坐在那边已经好久了,虽然是在看电视,但是电视上明明都没有画面了呀。想到这里,绫子眨巴了下眼睛,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二十四寸的电视屏幕已经变成了一片雪花,茶的青年如一尊雕塑一般,静立不动。

小女孩捡起掉在地板上的遥控器,将它放回茶几上。可是当她转头想要扑进父亲怀里时,却突然现——

“爸爸……你为什么哭了?”

茶的青年端坐在沙上,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眼泪从他茶色的瞳孔不停地流淌下来,润湿了本就苍白的面孔。

“爸爸,爸爸,爸爸你别哭……”小小的女孩在看见自己如天神一般的父亲掉下眼泪时,不由得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可是在看见那晶莹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前往瑞士的yT87o9次因遇上了强大气流,偏离了航班,紧急停降失败,飞机坠毁,目前还没有现幸存者……”

手冢国光不愿让女儿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长臂一伸,将女儿抱进了怀里。抱着女儿泛着奶香、娇小柔软的身体,手冢国光的耳畔仿佛还回绕着女人含笑的声音——

“国光,照顾好绫子哦。”

是的,今天之后,他就会重新站起来,好好照顾绫子。可是,就今天,让他放纵一次吧。

树里,一个人,会不会很孤单。

飞机坠毁的瞬间,静清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可是飞机这种失重的下跌,所有人的惊慌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还有点晕,在飞机整个出“嘭——”的一声爆炸时,静清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是又要死了吗?国光,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