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近充满声音,无数的呜蝉正尽力鸣唱,艳阳的火热又重新统治大地、天地充满活力和朝气。

辜月明道:我不是来听你诉苦的。

周胖子指使下人牵走灰箭好好伺候,亲自带路,领辜月明到乌子虚所在的风竹阁去。低声道:“我和花梦夫人十多年老朋友了,看着她出身,大家挑挑眉头便知对方心中想甚么。我周胖子之有今天一日,她在背后出了很多力,若不是她在财力上支持我,又派百纯来助我,红叶楼绝没有今天的声势。花梦是我最感激的人。月明这次南来,有甚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出来,我是站在月明这一方的。”

辜月明暗叹一口气。

百纯大喜道:“正是画仙郎庚,原来他真有画仙的雅号,并非自吹自擂,辜大哥认识他吗?”

是时候去见百纯了。

蝉翼大怒道:“休要想歪你的心。”

丘九师喜出望外,精神大振道:“是不是现那小子?”

季聂提没有答他,好一阵子后,道:“你在怀疑戈墨?”

忽然蹄声响起,众人循声望向前方的薄雾里去,若隐若现中,似有骑士现身远方的丘陵上,旋又消失不见。蹄声却继续传人他们耳中去,逐渐接近。

接着把小窗关上。

丘九师是千万个不情愿去伤害百纯,不想她不开心,最恨是他没法说出真正的原因,一时心中矛盾至极,苦笑道:“若我告诉姑娘,是命运令我没法去见姑娘,姑娘怎么想呢?”

一群多达百头的扭角羚横过前方,其中几头戒备的向辜月明瞪视,迅又没入林木深处,仿如乍现仙踪的神鹿。

在南方,有资格作他对手的人并不多,丘九师恰是其中的一个。他当年向凤公公鬻官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留在洞庭湖当地方官,好方便寻找云梦泽里的古城,不过朝廷的政策,是不许大臣在同一个地方当官过五年,以免因长期当权与地方势力勾结,倚地自重。幸好人河盟崛起,令凤公公不敢随便换他。如换来无能之辈,大河盟将更势大难制;换来的是有为之士,又会令大河盟以为朝廷要整肃他们。所以这个官一当就十二年。

辜月明从烟雾中疾扑出来,长剑破空击至,剑势迅凌厉,本该脱离烟雾的范围,却因无双女引爆另两颗烟雾弹,变得投往另一团烟雾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挥动它竟有像使用佩剑白露雨的感觉,是那么熟悉,那么自然,一点没有试剑的新鲜感。他似可预知如何挥此剑在不同的情况下的威力,完全掌握到古剑的特性。那种感觉相当震撼,他的手和古剑连接起来,融成一体,无分彼此。

道:“夫猛和薛廷蒿的事,该不是季聂提说的那么简单,直至今天,季聂提对夫薛两人背叛那昏君的原因,仍是只字不提。有甚么事严重至须如此守口如瓶呢?”

季聂提把信函搁在桌上,闭上双目养神,他一抵岳阳,钱世臣立即迫不及待的把凤公公的传书给他过目。

辜月明心中涌起一种自己没法解释的情绪,一种从未在他身上生过的情绪。

他体内的血液沸腾着,刺激的感觉蔓延全身,但他的脑筋神志却是冰雪般冷静。他喜欢这种生死悬于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感觉。杀人或是被杀,而这个正是有资格杀死他的对手。

冀善干咳一声,忽然压低声音亲切的道:“月明是我冀善唯一的知交好友。所以我也不绕圈子,这次大公公派我来见夫人,夫人切勿疑神疑鬼,只因大公公太关心月明这一回的任务。唉!夫人该清楚大公公的性子,甚么都要掌握清楚,既知月明离京前特意来见夫人,所以……夫人该明白我在说甚么。”

镇上的人均远远避开去,没有人敢插手,由此可知这些人平时如何横行霸道。

花梦夫人没有查根究抵,因知道问也是白问,可以说的,辜月明自然会告诉她。道:“查谁呢?”

辜月明皱眉道:“若牟氏之人晓得楚盒藏处,为何过了千年仍不去把宝物起出来。”

“无双!”

百纯往艳娘瞧去,后者初则面露难色,旋又灵光闪现的道:“蝉翼可到我处暂住,空出来的雨竹阁拨给双双姑娘使用。”

周胖子大喜道:“就这么办。我们红叶楼肯定鸿运当头,各行各业的顶尖高手均不约而同云集在此。我的乖女儿还有甚么话要说?”

答他的不是百纯,而是双眼放光的乌子虚,动作滑稽的举手道:“愚生有话要说。”

无双女心中暗笑,你这小子倒懂装神扮鬼,待我揭穿你的身份时,看你还可以这般得意洋洋吗?淡淡道:“这位是……”

艳娘向她使个不用理他的眼色,道:“这位是来自京师的肖像昼大师郎庚先生。来!让奴家带双双姑娘去看看地方是否能令你满意。”

乌子虚抗议道:“我还未有机会说话。”

百纯皱眉瞧他道:“你有甚么话要说?”

乌子虚先凑到她耳旁,耳语道:“百纯吃醋了。”接着如避蛇蝎般往后退开去,道:“我郎庚除了会写画外,还学过制火器,双双姑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百纯不悦道:“写好你的画再说罢。”

当面向无双女时,声音转柔,道:“妹子先去好好休息,大娘会为你打点一切,明天我们找个时间见面,商量晚宴的表演细节。”

周胖子哈哈笑道:“就这么办。”

辜月明在厅中心对桌默坐,白露雨就放在烫金字红请柬之旁,被革囊裹着的宛剑放另一边。

与乌子虚的谈话令他感到非常震撼,到现在仍未过去。反是和戈墨的一仗,他一点不放在心上。

如果阮修真的猜测与事实相符,那他现在正一步一步深入这个命运的布局内。自凤公公处接过这个寻宝任务后,他的选择愈来愈少了,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顾及花梦夫人的安危。不论是冀善或凤公公,他敢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她,否则他们将永远得不到楚盒,而先决条件,是他必须找到楚盒。

五遁盗原本和他全无关系,可是一张画把他们连系起来,且非常微妙,乎常理。

一切都指向云梦泽。

那在冥冥中主宰这一切的神秘力量,究竟是守护古城的神灵?又或是生在一千多年前那场古城的攻防战遗留下来的厉鬼冤魂?衪这样做有甚么目的?

又或是那神秘的力量早现了真身,正是乌子虚笔下的古战车女神,云梦泽的女神。

他真想立即到红叶楼去,看看可否从那幅画得到进一步的启示。

敲门声响。

辜月明喝道:“门是没有上闩的。”

“咿呀!”

大门被推开了一扇,一个魁梧英伟的年轻男子举步进来,向辜月明露齿一笑,道:“辜兄是不是有不燃灯的习惯。”

辜月明审视他片刻,淡淡道:“原来是丘九师。坐!这不是习惯,而是一种喜好,我喜欢黑暗。”

丘九师在他对面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先落到他的白露雨处,然后移往请柬,讶道:“辜兄竟会参加这种人多热闹的宴会!真教我想不到。”

辜月明皱眉道:“丘兄究竟是来找我动手?还是想和我闲聊几句?”

丘九师目光移至革囊处,兴致盎然的道:“辜兄是怎么猜到我暗含杀机的?”

辜月明耸肩道:“从你甫进门立即攀上颠峰的状态,步步为营,却又不是要觑隙而入,伺机攻击,反是似乎在怕我突袭你似的,为何会是这样子呢?”

丘九师苦笑道:“难怪修真这么看重你,又千叮万嘱我千万不要轻视你,辜月明的确是辜月明,我还是次有被人看个通透的不愉快感觉。辜兄看得很准,我入门后一直处于戒备的状态,因为我们从某一渠道得到消息,辜兄这回南下,名之为追捕钦犯,实是要来杀我丘九师。对著名闻天下的无情剑手辜月明,我怎敢托大?”

辜月明淡淡道:“丘兄的消息,是不是来自钱世臣?”

丘九师沉吟半晌,道:“我可否避过不答?”

辜月明毫不介意的道:“没有关系。我这次远道而来,确是追捕钦犯,问题在谁是真正的钦犯?钱世臣是因自身难保,故借势拖你们淌这浑水。当然,如果你们予季聂提可乘之机,他会亳不犹豫的干掉你们。”

丘九师愕然道:“辜兄怎会忽然大违自己一向我行我素的作风,不但肯解释自己的情况,还直言无忌。”

辜月明平静的道:“这是我表示歉意的一种方式,想用这个机密的消息补偿贵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