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嘴角溢出讥讽之色,也懒得看她那装哭的样子,继续对那两个男人说:“他还不是为了家中能出了秀才举人,往后咱们家人出门也能把胸膛挺直了听人叫一声‘秀才老爷’,生意上的事也能少受些别人欺压掣肘吗?”

乔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她的弟弟百问吗?从前白净带着婴儿肥的脸,如今却是双颊内瘪,脸色暗黄,笔直的脊背也微有些弯曲,小小的少年眼底竟然全是散不开的郁色。

乔乔夸张的松了口气,拍拍胸脯道:“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想着婆婆您怎么能有那种想法呢,怎么说曲大哥也是姓曲的啊,这个家里除爹就他最有资格说这个家是‘自己的’。您不把他当外人就好,虽说您不是曲大哥的亲生母亲,可您只要是真心的对他好,他是不会将你当成外人的。”

曲力叹了口气,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如今越来越喜欢这个姿势,乔乔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听着彼此混在一起的心跳,他就有一种与乔乔血肉相连的感觉。

乔乔像是真的受了惊吓,慌乱的她像倒豆子一下,语速及快一刻都不停的反复说着“十文钱”的事,每一个“十”字出口,都像是煽在姜氏脸上的巴掌,又响又疼。乔乔脸上的带着惊恐的表情,却让姜氏又发作不得,这真就像是一口黄连水,含在嘴里不能下咽,苦的很。

上首坐的姜氏在看到乔乔拆红包时,心道不好,脸色大变下忙起身阻拦道:“你这傻孩子,到底是年轻不经事,哪有把婆婆给的红包送人的道理。你没带够钱,就先从我这里拿一些嘛,又不是十两八……。”只可惜,她话说的再快,也没有一心要撕开红包的乔乔手快。

其实昨天的婚礼除了她与曲力在一起时是美好的外,其他的时候,乔乔也算是领足了这家人给她的下马威。在曲力与乔乔完成了仪式程序,曲力出去见客后,这家的女眷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出现。早有准备的乔乔并没有觉得有何不不适,到是一直陪着的喜娘有些坐立难安,试图找话来安慰乔乔。

那一天,乔乔在正在七姥姥的指点下准备要嫁人的东西,都看到汪氏极力克制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的走了进来,告诉七姥姥跟乔乔,姜氏跟村里几个村里声望很高人的妇人们一起来了。

这算是求婚吗?看着曲力那一脸的愁容,乔乔不禁有些郁闷,哪对情侣会像他们这样,甜蜜求婚会搞得如此苦大愁深。不过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曲力这憋气的模样还是让乔乔心疼不已,一心憧憬的未来就被人这样给搅了,搁谁身上怕是都不好受。

“酸。”曲力手捂腮,表情略痛苦的说。

不想没印象也不行啊!这些天,这个女人因为各种有悖常理的事件在他的面前寻求帮助,平坦的地面她会突然摔倒、无风的天气手帕会诡异的挂上树枝、无花无草的空旷地她会突然对他惊叫说她被蜜蜂叮咬。曲力最先只当他是疯妇,每次他都没有理会转身离开,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每当看到乔乔那惊喜的表情时,他就觉得无论怎么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赵老汉的话成功的让曲力又坐回到了他的对面,一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的表情,赵老汉却猥琐的一笑,用烟袋锅往空了的酒杯那指了指,一脸的得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曲力有些担心的用手在她的眼前连连的晃动,乔乔这才如梦方醒,烫着脸叫了一声“曲大哥。”

乔乔把准备送给曲力的吃食做好后,放在锅里焖着保温,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她还时不时的在院子里转转想着能直接把曲力逮个正着,看看他一脸窘迫的样子。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左等右等都不见曲力影子的乔乔有些心慌,莫不是这人真的生气了不再来了?不能吧,自己不是天天都有给他准备回礼的嘛,难道是觉得诚意不够?

“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不快了,脸板的这么厉害!”

曲力也不想到,他今天来镇上看望赵老伯,到他家里没找到人才想到这巷子来,等他到了这发现平进赵老伯摆摊的位置围了一群人,他还以为赵伯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两步的上来解围。哪成想人群散了后,竟然发现事件的当事人竟然是乔乔,愣住了。

四下无人,曲力纵身一跃翻进了乔乔家的院内,在看到摆放在墙角的两个木桶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伸手将桶拎在手里,就在他准备先掷出院外时,却在空桶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小布包,打开来看,竟是两块双面焦黄油汪汪的发面贴饼。

屋里的人都被她这孩子气的话给逗乐了,可一屋子的小辈也只有七姥姥能说她两句,“你这个人啊,一天天的老说这些没用的,你是命好,连生了五个儿子,不会遇上这种事的。我今天带她来,一是让她来给你见个礼,二个我想把木婉的地交给乔乔,你看怎么样?这孩子也就算是被撵出家门的,手里没啥钱,要办置的东西确不少又肯不让咱们帮,所以我急着把这几年的钱交给她。”

七姥姥很高兴,拉着乔乔问长问短,当知道董家业昨天已经走了,留她自己的时候,马上不高兴的说:“你这孩子也真够大胆的,才来几天啊就敢自己住下了,怎么不到七姥姥这来凑合凑合,等熟悉再自己住。”

乔乔悄眼观察了一下七姥姥的家居陈设,回想来时让她惊叹的二进宅子,心里捉摸着七姥姥应不是缺这点钱的人,虽说是在这里宽慰着自己,可心里到底是犯起了嘀咕。

董家业听后,脸上的表情又凝重了几分,他在想将妹妹送去有这样一个凶神的地方到底妥不妥当。那老板见他说完后,董家业的表情不好,马上安慰说道:“这位客官,你大不必害怕,外面虽说都是这么传的,可也不过只是流言而已,到底是个啥样子咱们谁也没看到不是。再说,我看他也只是样子凶了点,有一次他跟我的这里吃面,除了不善言谈,人还真没大毛病。”

乔乔刚刚生出的那一点点同情之心在董乔依这不知好歹的斥责声中全部消散而空,似笑非笑的看着乔依那张因为激怒而开始扭曲的脸,乔乔毫不掩饰她眼中那赤裸裸的鄙夷之色。有些人这一生,怕是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过错,总喜欢将自己不幸的原因归咎在他人的身上,永远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

一听乔乔的意思是想要钱,陈氏头一个不干了,“乔乔啊,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没有想赶你走的意思。我跟你二嫂已经打听过了,想把你送去城外观音山上的观音庙里去,那里的净逸师太为人最是宽和,你拜在她的座下,也算是后半生有了着落了。”

只是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就在她穿来的四年后,母亲木氏终于因为重疾不治而终,而从那以后,乔乔在家里的日子就不像从前那样滋润了。没有了母亲的维护,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两个嫂嫂用家务活占据,而每当小妹董乔依看到别人家的女儿顺利出嫁后,就会对乔乔再冷面三分。

正在乔乔心中猜测之际,曲力叫过乔乔说:“乔乔,赵叔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赵叔,这世上早就没有我了。现在我娶了你,你也与我一起谢谢他吧。”

曲力说完,拉着乔乔就要给赵老汉鞠躬,本还笑容满面的赵老汉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一顿饭的事,当不得你记这么多年。”

他拦了这个拦不了那个,最终,乔乔跟曲力还是对着他身鞠一躬,这才站直了身子。

“你总算是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人了,老头子我还以为在我闭眼前是看不到你有这么一天了呢。行,臭小子,你也算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找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赵老汉拍了拍曲力的胳膊,欣慰的道。

“你去!”他情绪突然一转,刚刚还是一副和蔼长辈样子的他一下子表情就变得猥琐起来,对着曲力道:“咱爷俩难得见一面,你去屋里把桌子跟酒拿来,我看你也买了下酒菜,拿盘子装上。咱爷俩今天说什么也要再喝一顿,难得好日子。”

曲力见他高兴,也没有反对,轻车熟路的就进了屋。赵老汉见曲力走后,指了指一边的小凳子对乔乔说:“你坐吧,想知道我是咋认识曲力的不?”

也不用乔乔点头,他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感叹了一声后说:“那年啊,老头子我上山砍柴往回走,因为风雪交加的也没啥好收获,我就提前下了山。哪知道刚下了山,就看到在我前面有那么个小小的人影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的,我还以为是谁家孩子招了病,可等走近一看,你猜怎么着?”

他见乔乔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来了,这才接着说道:“是一个半大小子,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正顶着风雪往前走呢。我一看这不行啊,这么走下去不得生病啊,就想着上前问问他,家在哪啊,是不是迷路了?谁成想,我才刚一开口,他就在我身前倒下去了。”

他似乎是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神情中渐渐有了一丝厌恶,“给他背回了家后,我又是给他弄姜水又是烧热炕的,想着把他放到热乎被窝里能缓缓。哪知给他脱衣服的时候我才发现,这孩子一身的伤啊,更阴损的,那看起来厚的棉衣也是内有乾坤啊,你知道里面是啥不?两面薄薄的一层棉花中间夹的全是碎布条子,你说,这种衣服能抗冻吗?也就是看上去厚实吧,这是多么毒辣的心肠才会想到这种方法来对付孩子啊!”

乔乔只觉得全身都在战栗,她从来没想过,曲力竟然还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浑身是伤,谁打的,方家兄弟还是曲老爹?夹心的衣服,肯定是姜氏给做的,那个阴毒的老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原本还以为她只是在暗中挑拨关系,现在才知道,她竟然心思如此的狠辣。

“赵叔,你又老调长谈了不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我后来不是也再没过那种日子么。”曲力端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几样酒菜,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是你没过多久就离开家了。”赵老汉激动的驳了一句,又大概觉得他的脾气不对,轻咳一声说:“我这不是老了嘛,人老了就爱想起从前的事儿。乔乔啊,曲力看着人高马大的,可小时候真的没少吃苦,所以他这人心软。你别看他人长的糙,可这样的男人他会疼人,你跟了他,不吃亏。”

乔乔点了点头,她此时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看着曲力从屋里走来的高大身影,乔乔的心像是被车轮狠狠的撵压过,疼的她已经失去言语的能力。曲力,这个从表面已经看不出有任何伤心事的男人,到底在幼年经历过了什么。

由赵老汉口中说出的这一幕,是曲力从不曾与她言说过的,在曲力跟她交待与家人的关系的时候,他总是说的那样云淡风轻。让乔乔以为他少年时受的苦只是那种冷暴力,所以他才会说与曲家那些人不再是家人之情,可现在听说的这一切,让乔乔觉得若是放在她的身上,怎么可能做到仅仅是无视呢?她一定会充满了恨意,每一时,每一刻,都会刻骨的仇视着。

早晚有一天,曲家人会知道,因为他们的愚蠢到底失去了什么,他们一定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