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生的一次短暂相遇,生命本无交集的两伙人,因为某种原因,于这一时刻,在这一特定地点,相聚又分离。冥冥之中,缘聚缘散的种子已经种下。

邹飞也发现了一些平时餐桌上没有的食物,但都是生的,没法儿下嘴,也不能嚣张地点上煤气,把它们做熟。于是二人兵分两路,去找冰箱,估计那里有能直接吃的。罗西进了另一间屋子探索,邹飞继续在原地踅摸,发现了一个大碗,里面装了四个鸡蛋,一转,鸡蛋能立着,熟的。

“那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邹飞期待着这种结果。

男生安抚楼长:“大一的,年轻,不懂规矩,您消消气,我去教育她。”说完去追女生。

考上大学前,邹飞对大学的认识仅局限于那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男性班主任的讲述:无论哪所大学,都会有一块草地,草地上都是人——有躺着看书的,有坐着弹吉他的,有跑着放风筝的,还有叠在一起乱来的……说到这里,会有学生问,那多不好意思啊?班主任说,没事儿,有衣服盖着呢,而且我没说一定是白天,晚上草地上也会有学生,夏天他们不回宿舍了,就在草地上过夜。又会有学生问,那起夜怎么办啊?班主任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你们关心的不应该是这种问题,我给你们讲这些,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今天的努力是为了明天可以不再努力——如果考不上大学你们还得复读,人这一辈子不容易,把当前的全部精力留给学习,等着日后把更多的精力留给玩吧!说白了就是,现在少睡会儿,将来就能多玩会儿!从今天起,你们不应该在十二点前睡觉了,如果谁还能保证自己一天的睡眠时间超过六个小时,那他就是浪费生命!

“不知道。”

“您还有家人的消息吗?”

“废话,我们家就在海淀,坐车一个小时就到了,我要是想我孙子了,或者觉得他们需要我了,就回他们。”

“您既然有家,为什么还上这儿来啊?”陈志国涌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我来这儿就为图个清静,你们再这么没完没了的,我就回家了!”老头儿生气了,起身拿着收音机走了,留给陈志国一句,“想安静地听个相声怎么就这么难啊!”

陈志国愣在原地。

“怎么着,用我帮你把调查做完吗,我高寿十八了。”邹飞说。

陈志国缓过神,递上本:“你帮我在这底下签个字得了。”

“签我名?”

“签你名有什么用啊,签刚才那老头儿的名。”

“我又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随便起个名字吧,或者就签你爷爷的名字。”

“我还是签你大爷的名字吧!”

“也行。”陈志国把他大爷的名字告诉了邹飞。

邹飞在受访者后面签了字:“其实你可以自己签。”

“那老师就认出来了。”

“这玩意儿还给老师看?干什么?”

“不干什么。”陈志国合上本走了。

学生干部的很多行为是群众们难以理解的。

来的时候是大家一起来的,到了以后发觉没意思,于是干完各自手里的活儿陆续回校了。罗西和范文强玩心重,干活时选择的是给老头打门球的土场子把地面弄平整,自己先玩了半天才开始干,别人都走了,他俩才干了一半。邹飞也跟着他俩玩了会儿,现在玩累了,在一旁看着他俩干。

“要不剩下的以后再说,先让老大爷们凑合着打半场?”范文强放下干活儿的家伙。

“行,反正下礼拜三也没课。”罗西也觉得这活儿没有想象的好玩。

正准备走,院长端着两杯水出来:“同学辛苦了,喝口水再干!”

罗西和范文强只好接过水杯,院长还不走,非看着他们把水喝了下去,才放心地离开。

喝了人家的水,不能活儿没干完就拍屁股走人了,罗西和范文强只好继续收拾烂摊子。邹飞觉得自己应该干点活儿,也不枉来敬老院一次,便上去搭把手。

干着干着,罗西突然捅咕了邹飞一下:“看!”

“看什么?”

“看那儿!”罗西往门口一指。

邹飞抬起头,见佟玥正走进院来。

“嘿!”邹飞跟佟玥打招呼。

“呦,你们也来献爱心啦。”佟玥走上前,“我们班是昨天来的。”

“那你今儿怎么自己又来了?”邹飞问道,“昨天爱心献少了?”

“我倒是真想多献献,可是人家爷爷奶奶们不待见,昨儿我没待多一会儿就走了。”佟玥说,“结果把书落这儿了。”

“是这本吗?”邹飞从身上翻出刚才看过的那本诗集。

“怎么在你这儿?”佟玥接过来。

“我刚才翻了翻,觉得能看下去,就打算带回宿舍看。”

“你就不怕这本书的主人回来后找不着它?”

“我跟敬老院打过招呼了,说我看完再把书送回来,或者让回来找书的人直接去找我。”邹飞问佟玥,“你怎么想起看这书了,这书没什么人借。”

“就这书翻的人少,看着还干净点儿。”佟玥说,“今儿本打算去还书,发现书没了,一想是落这儿了。”

“借我看看,我看完给你。”邹飞说。

“看完你就直接还图书馆吧,还书不用证。”佟玥说,“还有两个多礼拜才到期。”

这时候罗西和范文强总算把场地弄得不再坑坑洼洼,可以走了。

“别绕了,跳墙吧。”罗西建议道。

“对,跳墙近!”范文强应和道。

“你俩跳吧,我陪佟玥走回去。”邹飞觉得这是机会。

“算了,你也跟着他俩跳吧,免得说你重色轻友。”佟玥莞尔一笑,自己走了。

“还不追去?”罗西说出了邹飞的想法。

“算了。”邹飞故作无所谓,“让她自己走吧!”

“看来你还真动心了。”范文强说,“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绷着。”

“着什么急啊,是你的,早晚是你的。”邹飞其实心里想的是:还是早点儿吧!

“你得抓紧,学校里的猎人不止你一个。”罗西爬上了墙头。

“猎物在明处,猎人们都在暗处,就看谁早开枪。”范文强也爬上了墙头,一个劲儿地哎哟,“好久没他妈活动了,扯着蛋了。”

他俩的话给邹飞提了醒。听高中同学说,以前班里不怎么样的女生,邹飞还替她们的婚姻发过愁,到了大学没一礼拜也都有男朋友了,而且堂而皇之地在食堂排队打饭的队伍里啃来啃去,把不少饥肠辘辘的学生看得没了胃口。大学男生对找个女朋友的渴望度,比起高中来嚣张许多,使得审美水准也下降了许多。

“为了让佟玥免遭他人毒手,我只能去学校门口狩猎了。”邹飞翻过墙头,落在学校操场上,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