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层霄手抚画卷,缓缓道:“这是一个说谎的奴隶该受的惩罚,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他。”

台下祭师见着,点了点头,也伸出右手大拇指来,指心向上,扬声道:“时辰到,逐草节开始。”

两人下了陡坡,走至湖边,漠寒伸长脖子,向下望去,但见湖水清澈无比,却深深着不见底处,隐隐一股寒气从湖底升起,直看得人心头毛,香草拉了他后退两步说:“小心掉下去,外公说这里的湖水连着极海,湖里有个大洞,掉下去的人,就再也浮不上来。”漠寒吐了吐舌头道:“那我们不要看湖了,我们看极光。”香草说:“极光还没来,我走得累了,我们先坐一下。”

暴雪村的英雄回来了!

黄昏快要降临的时候,村长雪长老亲自冒雪驾乘十二头斑鬃狗赶到了七十里外的锐冰镇,当他晃荡着胸前的白须,拖着沉重的小木箱在雪地里分开一条道路敲响快刀堂的大门时,整个镇子的人都在窗子后面打量着这位老人的到来。快刀堂的弟子们正光着上身在前院练刀,他们雪亮的快刀在冰雪的映衬下闪闪光。堂主破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雪长老的到来,他坐在大堂里品尝着刚从鲜空国劫掠而来的茗香,一只脚踏在椅子上,等待着雪长老的说话。

提亲的事,出乎意料的顺利。雪长老是一个重信用的老人,隐层霄也沿承这种美德,他喜欢和重信用的人作买卖。

只要一想到香草从静秋那里继承而来的秀美脸庞,他就激动得睡不着。他打算明天就回锐冰镇,用最好的白马来拉自己的新娘子,南方两百里外有一批能吹善弹的灭蒙人,他们生有七个手指头,却只有一只脚,这些人跑不快,是天生的乐手,到喜庆的那天,一定要捉几个灭蒙人来奏乐庆贺。另外,他还要亲自爬到三株树上去,在日出之前亲手采摘树顶的慧叶所结成的水珍珠,他要将这些珍珠配成项链,挂在香草的脖子上,他让要她知道,嫁给她并不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既管他知道他已经有十五年没有爬到三株树的顶端,他的身子依然健朗,却不太可能像十五年前那样耐得住树顶的奇寒。

但他仍然愿意试一试,能够娶到护国大法师的孙女,冒些险也是应该的。

他越想越是得意,越想越是兴奋,他知道自己今晚很难睡得着―――就算睡着了,只怕也会笑醒过来。他忍不住伸出手,开始抚摸放在床边一百二十斤的狂风刀。这柄刀如同他的生命,时时刻刻都未离开过他。哪怕是洗澡更衣,他也要把刀放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

这柄刀受过华月国术士用鲜血施展的灵符咒,每次有危险来临,刀声便会沙沙作响。前前后后,这柄刀至少已救过他四次性命。

他刚刚翻了个身,身旁的狂风刀忽然沙沙作响。破刀久经沙场,应变急,提刀在手,左掌一撑,滚下床铺。听得窗外“嗖嗖”两响,十几只弩箭破窗而出,正射在床铺被枕之上。

破刀不待多想,力贯右臂,大喝一声,重刀掷出,窗户咯嚓一响,被击得骨屑纷飞,破开一个大洞,门外一名黑衣人一声不吭,被重刀劈飞半边脑袋,仰天就倒,旁边三名弩手见得他如此勇猛,面面相觑,收了弩箭,转身就逃。破刀拔出床上弩箭,放在手里仔仔细细摸索一阵,心中微惊,跳出窗外,捡起地上重刀,大步紧追。

半空无月,屋外黑漆漆难辨方位,破刀竖耳倾听,四野清静,三人喘息奔逃之声清晰可闻,暴雪村沉沉酣睡,竟无一人惊醒,当下只顾放步急追,只欲抓得一个活口问个究竟,那三人似对暴雪村极为熟悉,只依小路穿梭,渐渐奔至一处建筑门前,踢开大门,躲将进云,破刀步快,追近得三丈远近,大喝一声道:“留下了!”纵身起跃,迎劈直下,最后一人兀自留在门外石阶之上,见得破刀重刀劈来,抽出腰间弯刀,举刀一挡,却好若螳臂挡车,怎挡得住破刀雷霆万钧的一击,听得呛一声脆响,弯刀断成两截,飞射而出,狂风刀横劈而下,将那人连肩带头断成两截,鲜血迸射,脏了一地。

破刀抬头看时,却见得头顶门匾上写着“祠堂”两个字,字劲刚遒,正是雪长老的亲笔,心中微一犹豫:“祠堂是暴雪村的圣地,进去只怕不好……”微一凝思,毕竟做惯了一堂之主,忽然间霸气抖长,又自怒忖,“是暴雪村的圣地,关老子鸟事!刺客进得,老子就进不得?”提刀在手,大步走将进去。

祠堂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破刀伸出手指,慢慢去摸唇边的胡须,嘴角带笑,放缓呼吸,慢慢溶入黑暗之中。他一生之中经历大小一百余战,从未在阵前退过一步,哪怕这小小的祠堂里埋伏有擅于夜战的暗灵族,也不足为惧。

方走了三两步,祠客大门怦一声自己合上,屋子里透不得光,越一片深不见底的黑,空气里散着檀香的味道,气息古秘,破刀持刀在手,屏息静气,蓄势待,屋子里忽然有人咭咭怪笑,声音忽左忽右,尖锐刺耳,听来说不出来的难受,破刀不为所动,身子慢慢靠向墙壁―――他知道这时候还不应该出手,现在出手快的人,往往也死得很快。

笑声凄厉,时长时促,一时若在眼前,一时若在身后,迫人心寒,有若鬼魅,破刀凝神静守,背脊阵阵凉,却自隐忍不,忽俄间笑声乍止,黑暗中一点火光闪过,听到有人怪笑道:“破刀堂主,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却是那祠官的声音。

破刀只见得一丝淡若游魂的光亮,不敢作声应答。黑暗中但见流火飞萤,时远时近,那祠官又说:“这里是暴雪村的禁地,寻常人不许进来,十年前你来过一次,想来知道这里的规矩。自从那个叫齐风的恶人带着肮脏的奴隶沾污了这里之后,外人就别想进来。”破刀忍不住道:“你们暴雪村的事情,似乎与我无关。”那祠官说:“你站在暴雪村的土地上,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就与你有关。”破刀说:“可是我现在进来了,你说该怎么办?”祠官说:“那只好让你看着办了……”

这句话似乎是一种威胁,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威胁。

破刀忽然冷冷说:“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明白……”那祠官说:“什么事?”破刀说:“你每天呆在这阴气森森的祠堂里,和一些死人的灵牌打日子,你活着究竟还有什么乐趣?”祠官忽然间半晌不语,堂子里闻不得一丝声响,天地寂静,良久良久,才听到他如同诅咒般一字字说:“你会为你说过的话后悔的。”

火光在半空中微微一闪,划下一道红印,消埋于黑暗之中,跟着耳边一片沙沙乱响,好似千万只肥蚕同食桑叶,听得人心头阵阵麻,地面上一片笃笃笃的声音,只觉无数只生物沿着地面爬将过来,手中的狂风刀忽然杀杀乱鸣,身上衣衫嘶嘶有声,似有什么已沿衣爬上,黑暗中看不真切,也不知什么怪物,破刀不敢大意,伸出手来,往怀里去摸火刀火石,忽然右掌背一痛,似被什么蜇了一口,左掌一掌拍下,将那小生物拍成一摊烂泥,体液飞溅,只觉头重脚轻,身子轻飘飘好似要飞将起来,心中暗暗叫苦:“莫不是中了毒?”双手颤,摸出火石,连打了几次,身弱手轻,擦不出一丝火花,脑子却越昏昏沉沉,鼻涕眼泪一并流将出来,眼前一黑,“咚”一声生生栽倒在地。

黑暗中火光呼地一闪,祠官手中捧了一团蓝幽幽的冥火,慢慢走近地上的破刀,离得两步远近,也自惧他勇猛,不敢靠前,伸长手臂,火光映着地上,却见黑压压一片数百数千只细小的黑蜘蛛,悉悉娑娑,正如丝茧裹蚕,密密麻麻爬满了破刀全身,顺着衣袖脚管,就往他身体里钻去,破刀一动不动,任由那蜘蛛爬上鼻孔嘴唇,必是毒昏无疑,黑蛛蜘长年居于黑暗之中,不喜见光,抖然间见得冥火靠近,惊慌失措,一片丝丝声响,四散惊走,从破刀衣裤鼻孔中钻将出来,散入黑暗之中。

黑暗有人问道:“毒晕了么?”

祠官细细打量破刀脸庞,尖着嗓子说:“黑蜘蛛剧毒无比,常人难以抵挡,已晕得透了。”

那人说:“这人曾经一刀把炎龙的利爪砍将下来,绝非常人,你再看看。”

祠官走近一步,见得破刀面色蜡黄,毫无血色,确是毒侵已深,抬头向黑暗中答道:“确系毒晕了,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黑暗中那人拊掌笑道:“很好,很好,亮灯。”四周早有人备了火摺子准备,听得号令,松油灯灯芯齐燃,呼地一响,祠堂里明透透照得雪亮,祠官收了冥火,慢慢往阴影处退却,他仿佛是久居黑暗的幽冥,已不习惯人世的光亮。祠堂四处站了七八名黑衣刀手,中央却站了位白白净净的后生,负了双手望着地下的破刀冷笑,正是弥浅浪的儿子更生。

更生双手连拍数下,啪啪作响,说道:“带人进来。”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兵士一手提着长枪,一手拉着被五花大绑的漠寒,从门外拖将进来,扔进堂内,当前那人塌鼻子、小眼睛,正是看守漠寒的军士。门外寒风嗖嗖,吹得堂内灯火忽明忽暗,映得更生的一张脸,也是忽明忽暗。

漠寒倒在地上,口中叫道:“更生!三更半夜,你把我拖到这里来干什么?老子吊在树上正睡得舒倘……”更生一甩手道:“叫他闭嘴。”旁边军士道:“是。”走上前去,啪啪打了漠寒两记耳刮子。漠寒怒道:“我救你性命,你却如此忘恩负……”更生不爱理他,只道:“还不快让他闭嘴。”军士对准漠寒小腹软处,用铁靴狠踢几脚,漠寒闷哼几声,腹如刀绞,额上冷汗直下,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更生转头向那两名军士道:“我教过你们的话,可还记得?”那两人道:“自然记得。”更生道:“等下众人进来,你们怎么答?”那塌鼻子颇为乖巧,忙道:“等下众人问起,我们就讲漠寒说要解手,趁机下来,我们一时不备,被他打晕,后来他逃到祠堂里来,这小子是个奴隶,逐草节就想使诈陷害少爷,是人人见着的事,他忌妒暴雪村的昔日的英雄------这样的小人,什么心思,大家都是可以想像的------就趁深夜人稀,跑到祠堂里来,想要毁掉祖宗的牌位,坏了村里的风水,他过得不好,也是不容别人好的,适巧被破刀堂主撞见,这小子使诈,害死了破刀堂主,幸得少爷领兵巡视,才将这奴隶亲手拿下。”更生说:“看你说得这么溜,真有此事?”塌鼻子说:“真有此事!”更生说:“莫乱造谣,快刀堂的刀手,个个都是使刀的好把式,说错了话,可没人饶得了你。”塌鼻子说:“小的愿用身家性命担保,方才所说均是事实。”更生点头赞道:“很好,很好,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塌鼻子说:“我们醒过来,顺着足迹赶到祠堂时,破刀堂主正遭此贼毒手,小的们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绝计错不了的。可怜破刀堂主英雄一世,竟死在这小人手里!”说着说着,眼圈儿竟自红了,实有几分心伤落泪之感,更生叹了口气,柔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家伙也不要难过,我们帮破刀堂主拿住了凶手,已算是祭了他在天之灵。”那塌鼻子说:“少爷如此有勇有谋,又亲手为快刀堂报了血海深仇,快刀手们群龙无,必定来投奔少爷……”更生微微笑道:“有勇有谋……哪里说得上,哪里说得上……”

眼神中凶光一闪而过,向那黑暗中招了招手道:“听说祠官你瞒着雪长老养的那只大蛛蜘,一窝能生几百只小蜘蛛,还最喜欢吃人脑袋。”那祠官咭咭怪笑道:“想不到这点小事,也瞒不过少爷的耳朵。”更生手指往破刀身上一指道:“反正这人也要死了,你叫那蜘蛛出来,吃了他吧。”祠官微微点头道:“那就不客气了,谢少爷赏它一顿饱餐。”手掌摊开,伸指一弹,一团冥火似流星赶月,扑入后进黑房,只听得一片咯咯作响,跟着腥臭扑鼻,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大蛛蜘缓缓从后门探出头来,扑舞着八只毛茸茸的爪子,慢慢爬将进来。蛛蜘前萼又黑又亮,黑漆漆的蛛身上遍布红斑,爪如弯铡,仿佛数柄巨大无匹的弯刀装在身上,摇头晃脑之际,直骇得堂中一干人等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众人生凭哪里见过这等怪物,汗毛直竖,纷纷向门口退却。独独更生巍然不动,笑而不语。

巨蛛吃惯了腐肉,茫然四顾,不见尸,回头望向祠官,祠官指了指地上的破刀,巨蛛晃动脑袋,几步跨到破刀面前,哧哧声响,吐出几口酸液,洒在破刀衣裳上,眼见得没有动弹,两只爪子将破刀身子拉近,左右再瞅上几眼,拉好架式,一口吞将下去。

忽然间刀光一闪,直似霹雳惊雷,电横长空,半只断爪远远飞出,那巨蛛长嘶一声,痛得滚倒在地,破刀一滚而起,持刀在手,眼望更生,冷冷道:“真是好计谋啊,年纪轻轻,就比老子当年还要歹毒,可惜太也小看我快刀堂主!”

更生脸色微微一变,迎手一招道:“大家一起上。”众人知他勇猛,不敢单独上前,七八名黑衣刀手齐喝一声,刀光片片,滚将过去,破刀冷笑道:“你们也配耍刀?”面带讥色,大步向前,手中狂风刀大开大阖,呛啷啷一片响,乱刃齐飞,刀手们低头看时,手中朴刀早断成两截,尽皆变色,纷纷退了几步。更生道:“祠官!祠官!”那祠官慢慢从阴影中走将出来,手掌摊开,一道幽蓝火焰破掌而出,另一手作拈花状,轻指一弹,火焰冲天而起,足有四尺来长,祠官反手一带,火焰弯如半月,随手倒倾,似一条毒蛇吐信般吞吐不定。

破刀冷冷道:“想不到暴雪村里的祠官,修习的竟是烈焰系的法术。”

那祠官咭咭笑道:“今天就让你尝尝我下足二十年法力的冥火妖刀。”

手掌一翻,蓝焰长舞,似一条火龙以风卷长冈之势滚将过去,破刀举刀去挡,只听得“哧”一声响,狂风刀好若抽刀断水,从冥火中生生切将过去,竟挡之不住,妖刀锋力所至,反将衣襟割开一道大口,险些伤及皮肉,祠官以长击短,以虚击实,手中妖刀舞得天花乱坠,只见得半空中一道道蓝色光焰蛟龙般上下飞舞,将破刀逼得近不得身,咭咭笑道:“破刀堂主,现在弃刀认输,也图得一个痛快。”破刀扬声怒道:“老子虽然好财好色,但战场之上,从未退却半步,你居然劝我弃刀认输!”祠官手腕环带,妖刀宛若软带,半空中连舞了几个圈子,哧哧声响,在破刀身上连割了两道口子,只道:“那就让我这一捧冥火,成全你这一堆枯骨。”冥火妖刀是烈焰系里至柔至阴的法术,只因玄法略带邪气,又需下得几十年功苦修习方有所成,纵是白令塔中,也不过七八人略通妖刀之术,寒云国里,更是从未见得有人施展,破刀仗着临阵经验,苦撑了片刻,力渐不支,额上冷汗直下。更生在一旁冷笑道:“破刀堂主还是降了吧。”其余刀手尽皆起哄道:“还是降了吧……还是降了吧……”

破刀一生纵横天下,不想今天竟被一个小村里的祠官打得抬不起头来,一时怒不可遏,厉声道:“小小妖法,敢在我狂风刀下逞凶!今日就让你知道,狂风刀气卷风云的气概!”大喝一声,“咄!”凌空纵跃,手中重刀舞成一个风火轮,势如泰山压顶,直向那祠官扑去,祠官眼露怯意,收刀回步,狂风刀为华月国术士精血所咒,内藏引风妙诀,掷出时嘶嘶作响,屋外蓦地里狂风大作,咯嚓一声,折断门闩,鼓将进来,吹得屋内众人衣裳尽皆鼓起,睁不开眼来,祠官手慌脚乱,虽避开了狂风刀雷霆一击,但狂风迷眼,手中灵气竟把持不住,妖刀乱舞,哧一响,竟穿过自身肩颊,吃痛出声。

破刀反应急,不待风停,大步上前夺刀,方走了几步,脚下剧痛,惨叫出声,回头看时,却是那只大蜘蛛一只利爪刺透左腿,将自己钉在地上,破刀手中无刀,却越勇猛异常,暴吼一声,直震得堂上灰尘簌簌而下,双手交错一击,竟将那蛛爪生生击断,巨蛛吃痛,张开血盆大口,迎头咬将过来,破刀双手一抵,按住那蜘蛛上下坚萼,厉声长叫,将巨蛛大嘴生生掰合,一只手向下伸出,抵住巨蛛下腹,使一个倒山背的摔法,将这只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巨蛛摔将出去,巨蛛六爪乱舞,空中连翻了两个圈子,正压在爬将起来的祠官身上,一时痛得全身欲裂,兽性大,也不看身下何人,张开嘴来,“咯嚓”一声将祠官人头活活咬将下来,鲜血乱溅,洒了一地,挺脖一仰,吞下腹中。

祠堂众人齐声惊呼,直觉背脊凉,均不敢正视。

食人者,必食于人。

破刀一瘸一拐,拾起地上狂风重刀,甩手掷出,刀身破空而出,杀杀乱响,一刀将蛛头贯穿,巨蛛全身抽搐,酸液自伤口处泉涌而出,浇得地面汩汩冒泡,不消一会,僵倒在地,活活给钉死在正中央的神台前。

那台上的祖宗牌位摇摇晃晃,似在讥嘲,似在冷笑。

破刀回身厉喝道:“你们谁还敢过来!”

他浑身血迹斑剥,腿上兀自插着半截蛛爪,却依旧威风凛凛,直似天神下凡一般。

破刀片刻间力敌祠官、刀斩巨蛛,如此猛不可挡,谁人还有胆量过去?黑衣刀手们吞了口口水,脚下软,不进反退,更生回头喝道:“你们谁敢退后?”众刀手面色惨白,双手瑟瑟作抖,停在祠堂门口,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破刀仰天哈哈大笑,双手张开道:“今天你们一干人等,一个也走不了!”寒风鼓,面色狰狞,直似修罗恶煞,更生毕竟年幼心怯,见得破刀如此凶悍,掌心冷汗微冒,屏息静气,只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调头道:“撤。”抢先奔出祠堂,后面刀手长枪兵赶忙跟出。破刀只是仰天狂笑,却也并未追赶。

更生奔出几步,心念急转,正欲想个法子支走香草,求隐层霄来援,忽然心中微微一动:“他为什么只是笑?他胜算在握,岂有不乘胜追击的道理?那蜘蛛身有剧毒,他方才连吃了几下……”回过头来,见得破刀脸上隐隐抽搐,笑容颇为勉强,心中大喜,扬手一摆道:“等一等!”果见破刀身子微微摇晃,再也支撑不住,笑声戛然而止,“哇”地吐了一大口鲜血,更生喜形于色,抽出贴身小剑,说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复又带头冲进祠堂,众人见得更生亲自上前,又目睹破刀吐血,心中略宽,提刀挟枪,一并上来夹攻。

破刀右腿被蛛腿穿过,蛛毒顺血而行,一只脚早已无法动弹,双眼模糊,力渐不支,本想虚张声势逼退更生,不想他如此乖觉,复又杀将回来,当下力贯双臂,只做最后一博,身子微侧,躲过更生迎面一刺,左脚重踢,将他逼开几步,后面刀手蜂涌而至,当先一人迎刀砍下,破刀右拳后先至,呯一声响,将那人打得口喷鲜血,肺腑俱裂,如断线纸鸢般远远飞出祠堂,眼见不活了,另两人左右横刀夹切,破刀仰身一沉,使一式铁板桥的手段,刀锋贴着上衣半寸劈过,双手伸出,揪住这二人衣襟,交错一撞,两人脑浆迸裂,软倒在地,后面早有人倒转刀柄,笔直下刺,破刀二指一夹,钳住刀锋,一手摸住此人咽喉,咯地一响,喉骨寸断,破刀挺身而立,手中朴刀迅如电闪,飞掷出,两名刀手一前一后,闷哼一声,双眼暴突,被朴刀透体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