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飘越远,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弱:“修远,修远,修远……”

我苦恼极了,生平第一次尝到爱情无望是什么滋味,以己度人,我也终于能够想象出,李丹亭为段书剑,段书剑为我,曾经遭受过怎样的伤害与折磨。

周六上午,我和李丹亭一起来到浦东机场的接机大厅。几个月前,送段书剑登机的情形突然辗转重现。想到跟黎明一样帅气的段公子孤孤单单,漂洋过海去了美利坚,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他深爱的女孩又那么无情无义……我一时也挺替他难过,真的。

修远为我打开车门,我道声“再见”,刚想下车,他却突然揽住了我的肩膀。

“太晚了!你父母会担心的。”

这话令修远和王处同时大笑——看来我的马屁拍得太明显,所以,就显假了!唉!拍马屁也是有技巧的!学着点吧!

我用胳膊肘碰碰修远:“哎,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这话又让他干涸了一下,他再次艰难地咽唾沫。我于心不忍,赶紧帮他接了杯纯净水。他连声谢谢都没说就端过杯子干了。我以为这下他可久旱逢甘露了,谁料他喝完水继续干涸地咽唾沫。我猜,他的喉咙已经开始沙漠化,或者干脆就是一蓬烈日下的枯草,半点火星就能燎原。

“笑话!要是带了,我还会接你电话?”

我重新拧亮台灯,让那圈橙黄再次将我包围。然后,我打开电脑音响,一边重温久违的《东风破》,一边跌进重重心事当中。

一切收拾停当,离上班时间只剩下了五分钟。各部门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说笑声。

修远突然干咳一声。

分公司的催命电话一遍遍打来:“我们这儿的客户已经大雷霆了!”

周一上午,我带着已经通过我这关的三名翻译去见修远,让他定夺最后两名人选。结果他翻来覆去,三个都看好了。

“修总,我想退出竞选。”一进去,我就言为心声。

但回到办公室后,我偶尔扫一眼呆坐在那里,无法掩饰自己失魂落魄的梁锐,心里突然涌起无法解释的怜悯和感伤。试想,无论是像别人传言的那样,她是费尽心机才做到了部门主管,还是真的靠自己努力得到了眼前的一切,都在说明同一个事实——她的确付出过很多。可是,只因为生孩子离开了一个多月,再回到原地时,一切就已物是人非,乾坤倒转,她多年苦苦经营的一份事业或许即将坍塌……这是不是过于残酷了?

我还想继续争辩,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代理”二字在我的大脑一闪而过。于是我心中暗笑,何必这么较真儿呢?再过一个月,真正的翻译主管就回来了,你还不是得乖乖让位?到那时,翻译部将重新变成梁某人的天下,你刚刚营建的全新王国将被彻底推翻!既然如此,有什么必要浪费这番口舌呢?

工作再不是枯燥和单调的代名词,它忽然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全体罢工?”修远的声音明显变了调,他显然在作最后的忍耐。

但他是总经理,所以,直接被他拍桌子怒骂的只有几个主管,而主管从他那儿受了气回来,当然要将某些委屈转嫁到犯错的职员身上。

枫叶将故事染色结局我看透

梁锐突然着急起来:“你们不能都走啊!还有几个传真等着翻译呢!”

我吃力地睁开眼,试图将已经涣散的意识集中到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怪物身上。但无论怎样努力,其面孔仍像化蝶幻影般虚无飘渺,其声音也仿佛空辽寂寞的天籁——动听却不可捉摸;而倏然间,那宇宙黑洞般隐形却威力无比的沉重睡眠已经将我猛地吸了进去。

回应他的仍然是那几个千篇一律,他已解释过无数遍的问题。

“你用不着为自己辩护!你看多少黄书,关我屁事!”我挂断电话,认定段某已经堕落。在家人和朋友面前,他俨然跟从前一样,是个一表人才的有志青年,但在我们背后,他恐怕早就沉沦为大都市另类人群中的一员——不放过任何机会泡妞,但只追求天亮说分手的一夜激情。

“那当然,那当然!”段书剑轻笑,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我打开后门钻进去,段某随后坐到我身边。

可我偏不打算招供!我要让替考这件事儿在他那里变成永恒的秘密!反正现在死无对证!

“安随!”李丹亭冲我龇牙,由原来的深宫怨妇变成了冷宫怨妇,“我真想杀了你!我真搞不明白,我们干嘛非要受你摆布!”

“圆梦出国。”我大言不惭,因为该公司是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但我料想他不可能对上海市所有办理出国服务的公司了如指掌。

这个小细节让我疑心,他是个没有妻子照顾的男人。如果他不是单身或者离异,那么他肯定正与妻子分居两地。

父亲随后赶来,将几张钞票往我手里一塞:“这回该你请客了吧?”

我现,修远的表情先是惊愕——我猜,他可能无法理解,这小姑娘说起谎来怎么可以如此脸不红,气不喘!继而满脸疑惑——他或许在想,难道是我看错了?最后,他恢复了常态——他肯定在心里说,昨天,我的眼睛可能出毛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