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看看光棍儿,他咳得厉害。”路雨生强压着怒火用温顺的语气回答,在计划进行前夕他不想遇到什么麻烦。

“不会吧?”蒋晓慧希望这不是真的。如果路雪缘走了,若大的校园就会剩下她一个人,太可怕了!“你要去哪呀?别扔下我一个人在这!”她几乎在哀求。

“他在那?”

她深吸了一口气,藏好回忆,向爷爷道别:“爷爷,高考结束了,明天我就要走了!三年了,哥还是没有消息!我……”忽然说不下去了,泪水扑漱漱掉了下来——哥哥从人间蒸了!每次这样想,刺骨的寒气就从她浑身的毛孔往里面钻,冰得她抖。

雪越下越大,路爷爷抱着孩子一路小跑回到家。

第二天,人们谈论的话题可多了:乡小学一连出了三条人命,沈老师难产大人小孩都死了;老张头赶路时掉进了山沟里一命乌乎。还有就是关于沈老师神秘身世的猜测:她只身一人来到这儿,她的孩子是谁的?她从哪来?她从来不肯说,大家只知道她叫沈君玫,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当时,虽然已经冠冕堂皇的破除了一切旧社会的思想,但是根深蒂固的传统道德观念还主导着人们的行为。所以,尽管学校紧缺教师,尽管沈老师才华横溢,她的到来仍招来家长们的非议。面对迎面袭来的戳戳点点,“不干净”的女子选择用沉默和善良来化解责难。她在黑板上写过一句诗:“火不热贞玉,蝇不点清冰。”,有学生不是很懂,想开学后再问问老师两句诗的深解,却再也找不到她了。她走了,走得那么突然,留下一身难解的密秘。这个暂且不说,可是老张头怎么会失足摔死呢?他把刚出生的孩子带哪去了呢?这个插曲和路爷爷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医生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破门而入。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苍白的女人,殷红的鲜血——血河!晚了!李医生慌了,扑倒到手术床上。倒不是悲痛过度站立不稳,他踩着地上粘稠的血水滑了一跤。李久白的手抖了,沈老师的鼻口已经试不出半丝气息,她失血过多已经死了!此时,值班医生蒋郁芳仍呆站在床边兀自哭泣。

“爷爷你怎么还不吃饭?”路雪缘一边问,选出最大块的猪肉放进爷爷碗里。

“哥,那是什么?”她往前一指问道。

也许,死神心软了,抑或一切只是调皮的雪花酿造的一场玩笑。命悬一线!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她!

多喜欢三月的雨雪!雨的魂和雪的魄结合在一起,闪着圣洁的光苙临人间,从此就融合不分。

“我女儿有个可好听的名字叫王晓慧,是我取的,嘿嘿!”光棍儿脸上居然有了神采,“她可是个伶俐的丫头,爱说、爱笑又爱美。小时候,她想要什么她妈不给买,她就抱着我的腿撒娇央求‘爸爸,我想要嘛!’,那小样儿可招人疼了!”光棍儿仿佛又看见女儿可爱的模样,笑了。

“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呀?她们在哪儿?”路雨生想听光棍倾诉,他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

谁知这一问光棍突然神情黯然:“走了!我坐牢的时候老婆和我离婚了,孩子也不要我了。可我是冤枉的!”光棍有些激动,一股热血翻涌到嘴里,他硬咽下了。“那天,咳!是工资的日子。我带着多年前扫地捡到的坠子,想下班后找家金店,给女儿配成一条项链,她自小就喜欢这个坠子。谁知刚进医院,就被公安给抓去了。听说在我的衣物箱里现了丢失的器材,很贵的。哼,我在医院当了一辈子清洁工,临了,落了一身脏!被判了三年。”光棍哭了,把头深埋在腿里。

“都过去了,别想了!”路雨生压着翻涌的情绪,低声打断他的话,示意他不要太大声。

光棍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出狱后,正赶上招工,我就报名了。临行前,用给的四百块钱买了这条链子,可算配上了!不是让取行李嘛,我没有取,而是匆匆忙忙的往家跑。天可怜我!终于见到了小慧,可她竟相信她妈的话,说我不是他亲爸,硬不认我!我……咳!咳咳!还没机会给她!你帮我带给她吧?我怕是没机会见到她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间溢出来,流到坠子上,又滴下。

路雨生思绪万千,他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妹妹,想着他们也曾被最最亲的人抛弃,不禁一阵心酸。他仰头望着屋顶努力不使眼泪掉下来,“哼,孩子不认父母,父母抛弃孩子,为什么?总有人有抛弃的权利。难道他们不知道咱这些被抛弃的人,血里藏着对他们的情呀?”

两个大男人,在苍白的月光里,互吐着伤悲。

“汪!汪!汪!”忽然传来了狗叫声,路雨生急忙站起身:“先不说了,我回了,保重!等我!”说完就要走。

光棍儿一把拉住他的裤脚把项链硬塞进了他手里,深陷的眼睛满是哀求的目光,“帮我!雨生,求你了,以后有机会帮我照顾她,我在地底下保佑你!咳咳!”。

路雨生气光棍儿有这些绝望的思想,可眼下,也只好从了他,带着他的嘱托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