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二人后,为栋来找若嫣,却见她手持一物正在仔细端详。为栋上前一看,乃是一对耳坠子,镂成花中皇后月季的造型,层层叠瓣做工精巧,纯金打造,正中花芯更以细若毛的翠玉而制,实为罕见之精品。不觉惊异,为栋问道:“嫣儿你何来如此精美之物,大哥怎的未曾见过?”若嫣正若有所思,闻言一笑,“大哥当然未见,这是周公子刚才赠送于我的。”

当晚玉婷公主便风风火火地回宫了,身上穿的便是程锦记连夜赶制出来的那件儿衣裳。为栋和沈氏于她临出门前才惊闻玉婷身份,当即诚惶诚恐,沈氏更是因自己做下的荒唐事后悔不迭,竟敢把公主这个金枝玉叶认作干女儿,传言出去那还不得诛了九族哇。亏得玉婷和若嫣一直尽心安抚于她,沈氏这才免了当场以死谢罪的念头。而为栋在惊愣过后,立即向玉婷行了大礼,然后便低头恭身退过一边再不言语。玉婷见他们如此谨守礼仪,气得跺脚大呼好没意思,你们这样子以后还叫我怎么来!若嫣好说歹说,才哄得玉婷转怒为喜,在一众下人的拥簇下浩浩荡荡地走了。

当为栋问起她究竟有何计划时,若嫣只偏头一笑,却是不答,转了转眼珠儿,忽又问起程锦记在长安的生意来。为栋欲待说那是男人的事自会有大哥操心时,若嫣才不慌不忙地说出一番话来,却将为栋听得由惊异转为震憾,再由震憾转为欣喜。为栋噙着一抹笑坐在那里又暗自合计了一会儿,方说嫣儿此法一举两得我看可行姑且试它一试。然后便根据若嫣需要,详细地把自己所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兄妹二人在书房里足足筹划了一个多时辰,为栋这才出门前去安排布置。

给周文斌解释这一番过后,眼见他尽数理解包容,全无责怪之意,若嫣心里轻松好多,便即对他展颜一笑。

为栋看到玉小姐投向自己的急切求助眼神,不由心头一热,面上便露出丝笑意来。微微颔回她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再转向宋培德笑道:“宋公子来得正好,我小妹正要我陪她去你处找你,如今倒省却好多麻烦。青儿,等下你便陪宋公子去后花园,看看昨儿个那鸟儿究竟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它一直没进食么?”后面的话却是对玉婷说的。玉婷连忙应了,上前拉了宋培德就要往出走。

细听之下,若嫣才明白周文斌今日登门,却是为着程家大小姐的名头而来。话说周文斌当日听得黄大猛说,苏小姐是被人接进宫中去了,还叫他们不得再行打探。黄大猛不知深浅自是信以为真,周文斌却听出破绽,想苏小姐在长安无亲无故的,又怎么会与宫中之人有何联系,而且就算是接她进宫,也没有道理连家人也不让见上一面就走的。思前想后,只能是来人诓他们的,那个什么宋公子一定是和码头之上掳掠苏小姐的官家小姐是一伙,苏小姐定是已被他们藏到别处了。既已知道宋公子名头,要想找他便是不难。周文斌立马辗转托人递贴,要拜会这位宋公子,打探之下,才知宋培德竟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家世显赫。周文斌虽在晋阳大名鼎鼎可是在长安却只算无名之辈,一时之间倒是结交不上。周文斌也好耐性,就留在长安每日寻亲访友,只为能打通门路早点儿找上宋培德。

小玉婷在宫中的幸福生活结束在王贤妃病故之后,那时她还未满七岁。小玉婷自是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成天在自己身边围前围后的人全都不见了,原来喜欢奉承自己的也全都变成了另外一副嘴脸。就连吕康妃也一见自己就绕路走,更别提那些个明里暗里踩乎自己的人了。小玉婷当时受了委曲就只会哭,哭到声嘶力竭都没人管,连宫女太监们都狗眼看人低。

为栋闻听不免好奇,想宋培德之父宋大人官拜礼部尚书,位居从一品大员,正所谓家世显赫父业子承。他却为何不愿求取功名呢?宋培德则笑说,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世间,但求逍遥自在问心无愧便是,又何必费心积虑涉足仕途。需知仕途多艰,行之不易。更何况这天底下可做的事情多了去,随性之所好而为之,岂不更妙哉?

却未料想几日后才刚出得码头,就自黄大猛处闻听这一噩耗,晴天霹雳般只把个周文斌惊得六神无主头晕目眩。

若嫣顺势提出,自己被玉婷公主如此这般强掳而来,干娘大哥不知底细定会焦虑不已。玉婷大羞,情知自己确是莽撞无礼,行事霸道不记后果。当即连声许诺,明日定会派人送信儿给他们,好让姐姐放心。却又拉着若嫣的手连说舍不得姐姐回转黄家,想叫若嫣再多留几日陪伴自己。

一转眼,若嫣被关在那间小屋里已有三日了。每日里都有人把茶饭按时送进屋里,只是撂下就走,也不与她搭话,下回来时再收拾旧的送新的,这日子也算过得平静安稳。只有一点不好,那廷玉每日早中晚三遍地前来骚扰若嫣,比饭点儿还准成。

二姨娘言称周家公子一表人才,实在是佳婿之选,现若嫣既已不在人世,这门亲事倘若就此做罢实在可惜。不如由若兰代嫁,哪怕是只做房妾室也好。程老爷心想此时提起这事未免有些不妥,正自沉吟,却听二姨娘哭天抹泪地提及那早逝的为康来。说他就只若兰一个亲妹子,九泉之下也必得希望妹子有个好归宿。程老爷登时心软,应承下来。

于是,小若嫣三天两头便跌伤,滚梯,要不就被高大花瓶砸倒,祸事不断。程泰安更觉心烦,认定她乃不祥之人。

若嫣福身向宋培德施了一礼,清声言道:“适才我家兄长不意冒犯了公子,小女子这厢替他赔礼了!不知者不怪,还望公子大人大量宽恕则个。”宋培德拱手还礼:“好说好说!姑娘不必客气。”

若嫣一凛,知是刚才那个什么“德哥哥”的声音,心说这便来了,他留在这里没走想是要为廷玉出头了?若嫣移步后闪,拿眼看向对方,不知还有什么花样?

黄大娘心底下有了主意,便不再相劝。只对若嫣言说,你现下既然不愿意那就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就去把这玉佩交还给周公子,你还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的么?没有的话我就先回了他。

这边厢稳婆上前一看,惊笑道:“我说黄家媳妇儿,你可也真能忍哪!都这会儿了才想着叫我来,快了啊!再挺个一时三刻的这孩子可就下来了!”

周文斌下意识地不想松手,直到那姑娘蛾眉微展,唇角轻勾,竟好似有些愉悦,眼见那张秀颜缓缓展露出春花初绽般笑意,那一刻的清丽绝美连天地也为之变色,只把个周文斌看得七魂少了六魄,如痴似呆。

忽又一想,光有信物有什么用呢,总不能满大街拉人便问谁是这玉佩的主人吧?这才想起,黄大娘和自己东拉西扯的,却一直没说周公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只不知黄大娘是不晓得呢还是给忘记了。便又注目黄大娘,却见她正在那儿自己抿嘴儿偷笑呢,也不知是想起什么高兴事儿了。只得又开口问她:“黄大娘,不知那周公子高姓大名啊?”黄大娘乐了,“咳!你看我这记性儿,这最关键的还忘了说了,周公子在晋阳城中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呢,姓周名文斌,乃是晋阳知府周老爷的长公子啊!”

嫁嫁嫁,还是逃不掉啊!若嫣心中暗叹,又毫无办法可想,拖得过三个月却拖不过永远。莫非自己终究逃不过这玉凤孽缘吗?不管那周公子何许人也,都不是自己所乐见的呀!难道此生还要因这玉凤镯有所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