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栋暗自点头,心说嫣儿经此磨难之后确是成熟又勇敢多了,以前因为知道嫣儿娇柔怯懦不甚得父亲宠爱,为栋便兄兼父职没少为她遮风挡雨筹措安排,现在这样的她终于能令自己放心得下了。想到也许从今后,嫣儿就不再需要自己的照顾和保护,为栋又不免心情微黯,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嫣儿,听你一番话,大哥很是欣慰。嫣儿大了懂事了,知道为自己打算,大哥也就放心多了。就依你说的,我们以两个月为期,到时候大哥自会为你作主,你也不要再说什么身份家世,大哥相信能令嫣儿倾心的男子断不会差到哪儿去,就算对方是皇亲国戚,大哥也绝不会让嫣儿受了半点儿委曲。”

唉,左思右想只有把这些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吧。眼下虽仍是不能对周文斌明言自己就是程若嫣,却也得叫他和黄家知晓自己此刻已安然无恙寻得庇护,免得他们再多挂念。因此,正当为栋因觉愧对周文斌而欲直言相告时,若嫣下定决心走了出来。

玉婷暗自着急只怕德哥哥脱口叫出自己名字,却又一时想不起眼下该如何向他介绍自己的新身份才不至令周文斌起疑,咬了咬唇玉婷只得再抬眼看向为栋,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围。

若嫣和玉婷在屏风后听得分明,进来的正是为栋和周文斌二人。若嫣正在疑心周文斌怎么会找上门来,却听为栋刻意与周文斌大声寒喧,引他把登门的理由复述了一遍。原来为栋眼尖,早觉屏风后有身影儿晃动,才刚儿进门前也是他急中生智叫小厮大声通传来提醒若嫣注意的。

玉婷便是在那时结识的德哥哥,德哥哥是吕康妃的亲外甥,经常随他母亲一起来宫里看望姨娘,他们每次进宫来总是会小住上一阵子。一来二去玉婷便和德哥哥处得熟了,玉婷会喜欢德哥哥的原因,是他不像自己兄弟们那样不爱搭理人,也不像别人家男孩子那样只会巴结和讨好她。德哥哥总是带小玉婷玩些个她没玩过的游戏,他会的花样儿可多了。于是小玉婷就变成了德哥哥的跟屁虫,对他言听计从,甚至偷偷和他学些男孩子们玩的东西。

当下四人各自坐定,宋培德就立即与为栋攀谈起来。初时二人只是礼节性对话,因见对方见多识广言之有物,稍后便渐入佳境。畅谈之下,得知宋培德虚长为栋两岁,二人却都是于前年中得乡试,后又皆是因故没能参加去年的会考。只个中原因稍有不同,为栋是因为要接手打理自家生意,无暇进取。而宋培德却是无心仕途,中得举人便算是对家里交差了。

周文斌但觉满腔热情瞬间凝固,眼前浮现的全是苏小姐淡雅矜持的秀美面容,手一颤,红盖头就掉落在地。木立半晌,周文斌不顾新娘子的惊诧表情,转身推门便走。在书房里枯坐半宿,周文斌心急如焚,眼见实在是等不到天亮了,便收拾细软出府而去。到得江边,又找寻良久,这才拦到一条早起的渡船即刻奔赴长安。

若嫣自是心中有数,不由得瞄他一眼后,便坐在旁边再不言语。玉婷却是听得兴致盎然眉飞色舞,连呼可惜,自己当日怎会那么早便走了,竟错过如此有趣之人。立马求恳若嫣,改日定要带自己去见识见识这位黄大哥。

若嫣一边扭动双手,一边四下打量。这间屋子不大,但挺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靠右边墙壁摆一张小几,两把椅子。几上还搁着一把茶壶,两只小茶碗。再里面有一张床,床上被褥齐整干净,看样子倒像是间下人房。若嫣轻叹口气,心说自己虽被囚禁,但看起来环境还好,那小姐想必不会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晚夜深人静,一直抱病躲在房中的二姨娘突然颤微微地来找程老爷,却是为着若兰婚事而来。

秀环闻听此言却对若嫣深恶痛绝,坚信自己儿子是被她克死一说。原本因着清芳独得程泰安专宠多年,秀环已是日生怨忿,如今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又被她女儿克死,自此便对沈清芳一房怀恨在心。秀环本是机敏灵巧之人,此时却把心思全用在报复之上,不时就制造机会整点麻烦出来。她不敢找上为栋,毕竟那是程府嫡子又是目前唯一男丁,便总是把目标锁定若嫣。

若嫣却心情黯淡,哪有精神再去解说什么。何况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这位公子明明与刚才那刁蛮的小姑娘一路,却又为何声称要相助自己呢?罢了!随他去吧,看到他与敏培酷似的脸孔只会令自己心伤,还是远离为妙。

若嫣注视廷玉离去的方向,不禁摇头叹息。自己无端端惹上这么个刁蛮的小姑娘,看样子她还不会善罢干休,真是无奈得很。刚想回身找寻桂春桂元,却听有人在自己耳边轻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很义正辞严的样子么?”语气中满是调侃之意。

忽的眼前一亮,黄大娘才道对喽!准是这码事儿没错!若嫣这丫头本是个天仙般的人物,家世原本也是好的,心气儿自然极高。想那周公子虽是极为看重于她,可这一没得见高堂,二也没个媒妁之言的,就这么应承了他还不把个名份给闹没了!黄大娘嘿嘿一笑,心说这孩子还真是有主见!自个儿怎么早都没想到这层儿呢?

小半个时辰过后,黄大猛终于提溜着稳婆喘咻咻地赶了回来。黄大娘把稳婆让进里屋,却把大猛挡在门外,大猛急得直冒汗,只得扯开嗓门冲屋里喊:“桂花别怕,我在这儿哪!放心吧没事儿啊!快点儿麻溜儿把我儿子生出来就好啦!”黄大娘听得好气又好笑,狠狠拍了儿子一巴掌,“你当是生个小鸡嵬儿哪,还麻溜儿地!去!到前屋陪周公子坐会儿,不叫你不许过来!”

这一日忽见那姑娘伸出纤纤玉手来,似要抓住什么,又一脸孤苦无依的神色。周文斌只觉心头一颤,情急之下伸出双手紧紧握住那只柔荑,本意只想要安抚于她,不忍见她彷徨无助的样子,却不料被手中那温软柔滑的感觉所惊憾。但觉一股酥麻的暖意由心底直窜上来瞬间散布全身,脑海里轰的一下,思绪片刻空白。随即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惬意满足之感,只觉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四肢百骸无处不觉得舒坦。

没料想黄大娘将头摇得拨愣鼓儿似的,只是不肯接,“那怎么行,若嫣姑娘。周公子已经给了老妇我二两银子了,我怎么还能收姑娘这份儿呢?再者说了,这耳坠子本是一对儿一双儿的,另一只既在周公子手上,这一只姑娘你无论如何也得收好喽,不然日后如何与周公子再见呢?”说罢把耳坠子硬推回来,还将玉佩也塞到若嫣手里。若嫣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都收下。拿起玉佩一看,样式比较普通,只是那玉通体碧绿,触手生温,想必价值不菲。心下暗道这周公子还真是古道热肠,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还怕自己日后找不到他,留下这么个珍贵的信物来。

若嫣无意识地翻看手中锦缎,心不在焉地听着娘讲些注意这个那个的话,半晌才觉娘已经有阵子没出声了,转眼看她,却见娘又红了眼眶,“嫣儿呀,为娘也舍不得你嫁呀,可是女大不中留啊!明儿个你随二姨娘去还愿,可得一路小心哪!这山路颠簸轿子怕不好走,自个儿记得扶稳着点儿。还有这轿帘儿可得笼好喽,千金小姐出门就怕着给人瞧见面相去。唉,都怪为娘身子不好,不能随你一同去,只盼着嫣儿你还好了愿,日后嫁过门能旺夫兴家顺风顺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