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斌稍觉心安,坐在那儿又奇怪起来,这会儿苏小姐怎么跟黄大娘成娘儿俩了?于是桂花娘紧着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把才刚认亲的事儿给周文斌讲解一番,末了还隆重介绍了自己乃是若嫣姑娘义嫂之亲娘的身份。于是乎,义嫂之亲妹,义嫂之亲嫂尽皆上前与周文斌招呼,周文斌点头还礼不迭,还得随口应付着,又系挂里屋那娘俩儿,真是心急火燎如坐针毡。

若嫣闻言微怔,放下手中帕子,低垂着头轻声慢语,把早前告诉黄大娘的那番说辞复述了一遍:“我家住济南城边的一个小镇,家父是名乡绅。两个月前乡里突瘟病,大半数人都殪了,我父母兄弟全都没能幸免于难。满门上下只我和奶娘两人得逃此劫,奶娘无奈之下带我前来晋阳府投靠几年前远嫁过来的表姐王氏。但仅知表姐夫家是贾姓大户,探访月余却始终未能寻见。那一日我与奶娘失散,后又不慎落入江中,幸蒙周公子仗义相救。只是小女子再无亲人,奶娘年迈,现下也不知流落何方了。”这套说辞本是若嫣前阵子在程府所读古书中情节,当日随口说出来糊弄黄大娘的,要知若嫣既不能说出自己是程府千金,又如何找得出什么苏姓家人,只得如此编排,想那程老爷若真个得知,怕不得气个半死。

一家人听得大乐,这来钱道儿可得把握住了,于是,那娘仨儿点灯熬油地做出几条手帕、几个针线包、几件小衣衫,若嫣负责绣活儿,黄大娘负责小衣衫,桂花挺着大肚子在那儿缝针线包。

若嫣醒来时,已是午夜时分。她的头依旧昏昏沉沉的,还有那种飘飘荡荡的感觉。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屋内光线低暗,一点烛光如豆。床前隐约伏着一人,见不着脸,看衣着穿戴好象是名老妇人。若嫣心下迷茫,这又是哪里?到底是何人救了自己?

若兰靠在床头只慵懒地瞟了若青一眼,“你急个什么劲儿,又叫我去看做啥?怎么不去找那位正主儿,没得扰人午觉。”

只是以前的若嫣虽心灵手巧,却见识有限,只识得几种花鸟,还大都是在花样子里见过的,极为普遍,所以她技法虽高,却并不见显山露水。没办法,那时的小姐都生活在一方狭小闭塞的天地里。可现在的若嫣却今非昔比,沈若前世自幼喜好国画,研习多年后来更考取美术设计专业,因此对于色彩她可是敏感得很,如今不过是画些花鸟鱼兽的花样儿,在她而言自是轻轻松松一蹴而就。缤纷精巧的花样儿再配上若嫣的绣功便是一绝,因此她的绣品无论样式大小,尽皆鲜艳灵动,仿若真的一样。

张氏和小为梁给夫人见礼之后,为梁又叫了一声二姐姐,便再腻到程老爷身侧,也不说什么,只管拿黑亮亮的小眼睛东瞅西望,张氏则立在程老爷另一边。

先映入眼帘的。。这是什么?房顶吗?好象又不像,沈若转动眼珠,又转了转头,还好,头好象不怎么痛了。她还在努力探究自身感觉的时候,却听蓦地一声:“嫣儿!你醒了!快,快快!小喜快去告诉娘,嫣儿醒了!”那声音充满了狂喜,正是从一个男人口中出来的,却又不是敏培,那会是谁呢?他又在说谁醒了?

若嫣心说你做错事还有理了,瞪什么瞪,还真是没人管教于你么?当下也是怒目相向,并无半分退让之意。廷玉瞪得半晌,情知讨不到好去,只得一拧身一跺脚,恨声向身后之人撒气:“德哥哥!你怎么也帮着外人欺负我!哼!再也不要理你了!”一时情急她也顾不得什么男装女装,小女儿神态尽现,围观众人见后已有好事者哄笑出来。

若嫣也觉好笑,不由得收敛怒色,也随众人望向廷玉身后,不知这位德哥哥可否也是这般蛮横之人。视线却被廷玉挡住,只见那人一方袍角,也是身着白衣的样子。又听那人轻咳一声,笑道:“原是你有错在前,却又想恶人先告状么?”语声宠溺,显是对这个廷玉极为珍视。

廷玉大窘,咬牙撅嘴狠狠白了那人一眼,又回过头来手指若嫣,怒声道:“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听好了,我可记住你啦!哼!”转身推开众人,一纵身跃上马背,抖缰急驰而去。

围观者见正主儿已经跑没影儿了,再没什么热闹可瞧,便呼啦啦散开去,各忙各的。不一会儿,叫卖声、嘻闹声、车辇声6续响起,货街又再恢复早先喧嚣热闹场面。

若嫣注视廷玉离去的方向,不禁摇头叹息。自己无端端惹上这么个刁蛮的小姑娘,看样子她还不会善罢干休,真是无奈得很。刚想回身找寻桂春桂元,却听有人在自己耳边轻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很义正辞严的样子么?”语气中满是调侃之意。

若嫣一凛,知是刚才那个什么“德哥哥”的声音,心说这便来了,他留在这里没走想是要为廷玉出头了?若嫣移步后闪,拿眼看向对方,不知还有什么花样?

谁知这一看不打紧,却把若嫣惊得手足无措目瞪口呆!眼前这人器宇轩昂,长身玉立,剑眉星目,鼻挺颌方,此刻正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自己,他!他,他不是敏培么?!

刹那间,若嫣只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脑海中一片空白,周遭万物都已不复存在,天地茫茫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敏培。

这是真的吗?真的是敏培?上天怜我!若嫣紧紧盯着敏培,那眉眼,那口鼻,那身形,只除了装扮和式不同,就是敏培没错!一阵狂喜令若嫣的视线瞬间模糊,敏培!哦敏培!我日夜思念的敏培!

若嫣舍不得眨眼,任由泪水静静滑落。心中只想着,敏培也在这里!我终于可以和敏培相见了!这一刻但觉自己不枉穿越这一场,来此之后所身受的苦楚也尽皆值得了!

若嫣自在这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德哥哥”却渐生困惑。心说这小姑娘可是奇怪得紧,才刚儿面对刁蛮公主时大义凛然全无畏惧,如今人都走了却吓得哭了起来。不过看她虽年纪不大,衣饰贫寒的样子,却难掩倾城之姿,假以时日必是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啊!难怪刚才玉婷公主也忍不住出手逗弄于她。而且眼见这小姑娘言谈举止颇具大家风范,却不知为何流落市井?

这位“德哥哥”本乃礼部尚书宋杰仁宋大人之独子宋培德,可说是长安城有名的风流人物之一。年少多金,潇洒俊美,却又有几分狂放不羁。仕途功名通统不放他眼里,却偏以怜香惜玉之人自居。见到美貌佳人总是殷勤倍至,倾情以待。怎奈心无定性,蝶恋花间只觉处处景致无限,是以风情月债数不完,红颜知已遍长安。

故而此情此景之下,宋培德看到若嫣如此心情激动泪如雨下,想当然认为佳人有难,自是仗义相助责无旁贷的了。当即温言劝道:“姑娘莫怕,廷玉只是随口吓你的,她那人虽骄蛮了些,却最是心慈面软的。况且有本公子相助,还有谁敢为难于你!”边说边抖开手中玉扇,轻扇了扇,意态潇洒,顾盼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