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嘀咕着“倒车请注意”的小货车从我身边开了过去,排出一大堆尾气,给我一顿熏,就像是生活给我的一阵阵嘲讽。我捂住口鼻,越过小桥,翻过铁门,绕过5号楼男生宿舍,步进食堂,要了一杯豆浆,两个鸡蛋,一根油条,坐到角落里,跟往常一样。

人要是运气不顺,就总能遇见令人恼火的事。油条炸得太脆,豆浆不够甜,鸡蛋半生不熟的。最可气是前面餐桌坐着一对男女,吃早餐还搂腰搭肩,犯得着这么黏糊吗!明显是在有意挤兑我,太影响我食欲了。

我正烦着,李明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说:“陈一辉,我可总算遇着你,要见你一面比见本•拉登还难。”

“什么事?”我不耐烦地问。要知道,李明是一个唠叨鬼。

“好几件呢,怕你记不住,我简单列了个单子。”他递给我一张纸,便接着说:“第一呢,是那个徐老师昨天打了好几个电话找你找不着,他说想跟你一起讨论什么啤酒史,叫你有空给电话他。啤酒还有历史,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可能我听错了吧。”我听了直想笑,所谓讨论啤酒史就是一起喝酒,这是我们的暗语。

“第二呢,是你们宣传部的事,明天不元旦了吗,让你去帖标语挂横幅呢。第三呢,马上又考四级了,你有空也看看英语,记记单词,做做练习什么的,咱班就你们这七八个人没过。过不了,拿不到学位证书,大学四年不白上了吗,是不是?你自个好好想想,努把力。第四呢,是唐老师说你上个星期的作业还没交给他,他说今天再不交你指定不及格。”

“我交了的啊,”我说。

“他说没有交。”

“我明明交了,记得我参考你的作业不?抄了一半你不让抄了,后来我抄王学兵的。”我恨不得狠狠地敲敲李明和唐老师的脑壳,好让他们长点记性。

“好象是。可唐老师说你没交,那肯定就是没交。还是给他补一份吧,你知道他从来都玩真的,”李明说。我当然知道唐老师的脸要是板起来,那就不是马脸能比的了。

“我知道了,还有其它事没?”

“第五呢,是摄影课的作业。金老师说你不能把照片放一个纸袋里就交上去,他要你去给装裱起来。他还说了,要是不装裱的话,本来能得个良的就只能给个中,本来中的就只能是及格。我昨天就特意跑去重新裱了一下,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的成绩是哪个档次的?”

“好象是良,不裱的话就是中,”他皱了皱眉头说。

“还在及格以上,那就够了。我吃多了,还买卡纸、双面胶费工夫去装裱?行了。”

“随你便了。第六呢,今天有个选举,下午一点是咱们系的投票。这是你的选票,收好了。这可是你庄严的选举权。”

说着他又递给我一丝小纸条,说:“这是候选人。”

我拿起来看了下,上面有两个人名。一个也不认识。

“这两个人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前面那个是教数学的。后面姓胡的你应该认识,去年给咱们上过课,就是那个去日本留过学,胖胖的,脑袋大大的。”李明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可笑极了。

“原来是他啊,那我就选他吧。”我端起杯子,将豆浆一骨脑儿全倒进肚子。我抓起那两张纸并揣进衣兜,站起来说了声“走了”。

看来今天这些个事够我一阵忙的了。我仿佛看到了充实的一天,谁说生活毫无意义呢?昨天晚上我在电脑前坐了一个通宵,整整八个小时,我不知道做什么,只能看看全智贤的相片集,韩乔生解说经典语录(这语录我已经看了好几百遍,快笑不起来)。要不就是在QQ上面随便找个不认识的mm闲扯,不外乎说些什么“你是哪里人”,“多大了”,“做什么的”,“新年快乐”之类。后来我吃了一碗泡面,趴在键盘上面眯了有一小时左右。我醒来时现隔壁桌的老兄正在看电影。他察觉到我在偷瞄他的显示屏,就把播放器最小化了。弄得我倒挺不好意思,影响到人家看片。后来,不知怎地,天就亮了。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和赵天天已经达到了一种亲密无间的高度,彼此不需要解释便能相互理解。我们的关系相当和谐,然而总是在我们以为找到和谐的时候,和谐离我们而去。我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切就已经结束。我不记得我们是为了什么而争吵,因为这已经不重要。我只是自由散漫惯了,可她非要说成是懒散。我说我做事并不总随兴而为,我也有计划,也展望未来。但她马上就会说我那是在想入非非。我觉得她管得太多,我应该有独立的想法和多一点自由的空间。我希望的是一种可以相同也可以不同的和谐,可她坚持认为只有想法一致才能最终达到和谐。在生活行为上我可以将就,但在思想观念上我绝不苟同,在于我这是原则性问题,而她非要把它当成感情问题。亚里士多德说得对:女人是未完成的男人。所以我一直迁就她,容忍她,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我是对的。

“现在我们有分歧,我们想不到一块去,所以我们吵架,这就是你所谓的相处容洽吗?”她说。她当时就这么断然歪曲我的话。

“你的所作所为就像小孩,幼稚荒唐,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一个大人?”这也是她说的。她还把我的特立独行、有个性理解为孩子气的行为。我得承认,在赵天天身上有一种我所不曾有的对生活的热情。这也正是她吸引我的魅力所在,但我无法像她一样。

最后,在做了精彩的长篇演讲之后,她说:“为什么你就不能为自己的将来多想想呢,为我们的将来。难道你就那么不在乎?我只是希望你多一些责任感,我需要你负起责任。”

负责任?我感到很意外,当时我听到她说责任,我想我找到她脾气的真正原因了。我听说女人怀孕的时候情绪波动会很厉害,她们无端地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脆弱而且敏感。

我问她:“你怀孕了?”

但她说:“为什么你就不能严肃一点呢?”

我说:“那好。”

她说:“如果你真那么喜欢胡闹,只好成全你了。”

我说:“很好。”

她说:“我们分手吧。”

我说:“很好。”

她转身要走时,我才猛然醒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不,你说分手是什么意思?”

她无情地回答说:“一刀两断。”就好象医生对重症病人的家属说“我已经尽力了”一样。她甩掉我的手,也甩掉了我,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冷风里。

我以为还有挽回的余地,直到第二天我看见她和别人手挽手,说啊笑啊。在于我,如果没有扭转的可能,那不如放手。我来不及细细体味失恋的心情,她已经关闭了通向我的大门。

这是一周以前我们最后一次争吵。如果说我对赵天天还有依恋,那就是一种脆弱的容易被现实辗成碎片的感觉。也许是爱情,也许不。我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