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睁眼偷瞧,见苏麟对她微笑,急忙闭眼,边捶打潘胜安的胸膛边轻呼道:“你好坏!带这样两个……两个神仙回来,也不先说一声,吓死人家了!”

那人道:“我看你倒还像个人,你旁边那个,却一定是厉鬼……不然面相怎么这等狞恶。”

苏顽黯然道:“她是和我们一起来了。可是,来的只是她的元神,要等她转世以后才能再见了。”

两人看了一阵,见那电光越猛烈,碧血牡丹连人带花都在电光中挣扎颤抖,电光却轰击不绝,毫无终止之意。

苏顽滴泪道:“我只是……只是不相信婆婆真的会把小蝉姐姐吃掉……”

那婆婆突然怒,厉声道:“你当这东西是随便得来的玩具,是给小孩子玩耍取乐的吗?”说着,气息粗重,又喘息好一阵。

苏麟立刻闭眼跳起来:“出来了!出来了!”苏顽也笑道:“是啊,终于出来了!”

苏麟记忆中哥哥对自己一直极好,有什么东西都会先让给自己,此时却见他一声不吭,知他十分着难,忙说:“哥,我不吃糖水蛋了。我们……我们走吧。”

一朵桃花忽地飞扑,朝他的小脸直袭过去。蝉姐儿大叫一声,忙伸手去掩苏麟的脸,却已慢了一拍,那桃花里的美人露出白牙,张口咬落。蝉姐儿和苏顽齐声惊叫,苏麟却吓得有些呆了,反倒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老叫化呆了一呆,缓缓道:“自在飞花!这么说,你不光要灭绝苏家满门,连桃源村也一个活口不留了!”

青衣又笑道:“老爷子,你既知青衣别号冰火花雕,怎会不知,青衣出手必定见个死活,岂有中途罢手的道理!”

此时苏大娘子已带着蝉姐儿摆好晚饭,又打两个顽皮小子去叫了苏元亮夫妇,一起入内用餐。苏元亮见苏顽苏麟新得的宝贝果非凡品,也觉这老丐必有深意,正要套话,苏避秦已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听得三名女子惊慌失措,两个小子兴高采烈。

他刚找到一个解释,又见那道士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同样油腻的小布包,慢慢打开,取出一块黑黝黝的皮子,在剪刀两边锋刃上来回一抹,剪刀越寒气逼人。苏顽心想:“可算是磨完了!”又见那道士把剪刀倒转来,刀柄冲前,直递给人群中一名中年汉子,那汉子接过剪刀,文绉绉说了句:“多谢道长!”原来是自家的亲伯父、人称苏大爷的苏避秦。这道士这次来,第一把剪刀,是给伯父家里磨的,倒也让他得意。

苏避秦歉然道:“麟儿,都是爹不好,这次带的银子不够,没买到。”

青衣微笑道:“贱妾自知貌丑,却没人肯像少爷这般爽快,亲口告知丑到何等地步。少爷竟然是个知音了。且容献丑。”说着抚琴唱道:

苏避秦见两人进屋,这才对妻子说:“孩子现在长得倒好,可是我这心里始终不能完全放松,老觉得要出事。”

所以桃谷历来为桃源村居民禁地,不要说中午最凶险的时分,就是早晚二时,也极少有人前去,因为传说中这谷里还盘桓着无数被桃花瘴夺去性命的凶灵和一些精怪。昨夜苏避秦听兄弟说想去桃谷探察,犹豫也正为此。

苏避秦忙让兄弟照顾着老道,自己跟着蝉姐儿一路跑回家。见妻子满脸汗水,已然昏睡,呼吸却是如常,顿时放心许多,又见那婴儿肥肥白白,他这是中年得子的心境,其喜可知。转念又想:这个孩子,来得忒也奇特!千盼万盼,没承想他偏偏赶着灾星出世这天降生了!莫非他就是灾星下凡?想到此处,不由得满腔欢喜皆成冰雪。

两人谈谈说说,直往青州行去。虽然无处吃饭睡觉,好在这里也是春天,路上又处处山林田野,一路上他们倒去人家田地里偷了不少吃的东西,累了则找个幽僻地方,放出护花命牌和小蓝小红,尽情安睡。途中也遇到几次蛇虫虎豹,见了小蓝小红就立刻掉头逃命,并无危险可言。

进入青州境内,路上行人渐渐增多。那些人不是獐头鼠目,就是尖嘴猴腮,见了苏顽苏麟无不惊恐万分、尖叫逃跑。有的道:“无盐城的妖魔竟然跑出来了!”有的道:“分明是到外面害了人再回去的。”有的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无盐城的妖魔都不安分了,这么两只小鬼小怪也到处乱走。”

兄弟俩听着这些战战兢兢说出来的奇谈怪论,只不理睬。他们又现,越接近无盐城,遇到的人面目也更接近人类,见了他们惧意也似乎更少。这些人碰到苏顽苏麟,虽不免畏缩战栗、咬指吐舌,却并不逃命,只远远站着观看,个别胆大的也敢前来搭讪说话,更有甚者,一顽皮孩子竟然尾随他们追逐辱骂,直到苏顽朝他连笑三次才给吓了回去。

两人走了十多天,总算到了无盐城外,却见它是一座滨海城市。此时已近晌午,远远从山坡上看下去,那城市西边衬一道平缓起伏的绿色丘陵,东边却紧邻一湾碧水。阳光下迎面一座城门轩辕壮丽,在蒸腾水汽中若隐若现,又折射出各种光彩,一道明丽倒影投在海中,直似人间仙境。

苏顽苏麟生平次进城,见横竖尽是通衢大道,数不清的人在路上来往行走,不免看得眼花缭乱。又见这里居民果然生得一个赛一个地好看,随意扫视,前后左右皆是美人面孔,男的标致,女的美丽,只是大多神情萎靡、愁眉不展,似是碰到什么大灾大难一般。

正在乱逛,苏麟看见许多卖吃食的铺子,就道:“哥,我饿了。”苏顽道:“这里不比外面田地里,却不能乱偷东西。我们又没钱。”苏麟道:“我们就吃最便宜的,吃完说几句好话罢。”苏顽笑道:“你当这里是桃源村,人家见你长得好看就不要钱吗?我都看见两个比你漂亮的小娃娃了,也没人理睬。”苏麟怒道:“我不管!我就是饿了。再不找东西吃我就咬你。”苏顽想了想,只得说道:“那好罢。要是人家打你,你却不要怪我。”苏麟笑道:“不怕,我有小蓝。”

两人嘀咕一阵,苏顽自己也饿得难受,就拉着苏麟,进了一家大敞着门卖馒头和米粥的店,胡乱要了些馒头米粥,见那店里又卖豆浆,也要了两碗。再看那店招,原来是“豆腐西施”几个大字,苏麟虽然尚不识几个字,也勉强辨认出来,却不解其意,问道:“哥,他这个店为什么不写馒头米粥,要写这个?”苏顽笑道:“西施是最美的美人。多半那老板娘是这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罢。这街上众人已是好看得很了,只怕老板娘会好看得你见了就叫娘。”苏麟道:“不叫!管她多美,打死我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