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意吗?我们办公室还很多,我改天给你送一箱来。”她取笑他。

“噢,”她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调戏得看看静敏。

晚上在君悦吃饭,同事们大多没有来过这么豪华的地方,看看环境都不由得咋舌,一桌子人静静的等着那个主角,谁也不敢点菜,也是,万一点了主人却没来,谁买单呢?这个地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便宜了去。可是主角偏偏不露面,和主编就叫肖筱给他打电话,说你不是有他电话吗?你打一个打一个,别说别的,就说我们都到了就行。她无奈的拿起手机,拨号,一声两声,没人接,正纳闷,忽然听见包厢外有手机的铃声,她赶忙挂电话,他已经推门进来。

其实不是那样的,这种旅游,未必次次都辛苦,更多时候,是一种休闲游,一天走上十几二十公里,对这帮人来说,算不上什么挑战,大家谈着聊着,有的人喊累了,就一起找个地势平坦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是为了接着走,前面还有多远的路,大部分时候不知道,就是走,盲目的、认命的走,实在走不到目的地,就找个地方扎帐篷,睡醒明天再走,这样的旅游,肖筱的朋友很多不理解,说你为什么呀,大周末的不休息,就为了去走路?她总是笑笑,她也不知道,好像那山在召唤她,跟她说你怎么还不来?

“今天你们报社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晚上请我吃饭,”他起身收拾着东西,又弯腰关上电脑,抬起头看她:“正好一起去吧!”

她最大的乐趣,就是站在山顶的那一刻,生命里的一切都淡化成背景,只剩下简单的自己。

肖筱忽然很厌恶,不知道为什么,从心底生出的不耐烦。她本来就讨厌专访,对方不一定会接受不说,即便接受了,也总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是多么的成功,我是社会的精英。两个人虚伪的打一圈太极,然后把话题回到创业史上,那场面立刻就成了一个人的舞台,多么绚烂的灯光舞美也比不上他这一生的艰苦卓绝。

可是厌烦还是要做。

其实肖筱很怀念过去骑着自行车游荡在大街小巷抓新闻的时光,无拘无束,清舞飞扬,那样的美好,宛如尘世间的一场旧梦。

终于找到林正阳的电话,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肖筱的耐心在无数次的稍等和不太清楚中消磨殆尽,她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只余少气无力的孤勇。

他的声音很年轻,轻微的鼻音,间或咳嗽两声,在电话里委婉的拒绝着她的要求,她一次一次的做着努力,想好的借口都说完了,客套的寒暄也变得苍白,那边已经要挂断了,她听得出来,这种场面她见多了,碰钉子也不是头一回,眼看要结束,她一着急,大声喊,等等。

那边顿了一顿,还有什么事吗?肖小姐?

她一霎那愣神,说什么呢?说主编很看重这个稿子,一定要她采访到吗?说他对我市市容有很好的正面影响,这对精神文明的蓬勃展有好处吗?说他年轻有为,应该接受这样的专访让更多的人知道成功并不是唾手可得,是花费他无数的心血才有的今天?

可是,连她也知道,那些都是废话。

他在那边又轻轻咳嗽几声:“我一会儿还有一个会要开,肖小姐如果没什么别的事……”

“您感冒了吗?”肖筱忽然开口打断他,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住,忍不住吐吐舌头,多么讨厌又冒失的自己。心里开始自厌,脑子立刻主动配合变成一片空白,嗫嚅的圆场:“因为,感冒,不舒服所以不能接受采访吗?”

林正阳在电话那边轻轻的笑,声音里夹杂着一种暧昧,多谢肖小姐的关心。

肖筱只觉脸上一阵滚烫,她不确定他的意思,却那样强烈的感到了受伤。一瞬间,维护自尊的决心无比的膨胀,她已经开始了,不能停下,那自尊已经变得纸一样脆弱,转身变成一把双刃剑。

林先生,您不要误会,我只是出于好意的关怀,没有您可能设想的任何的其他意思。

我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你想太多了,肖小姐。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磁性的,带一点点地鼻音,和一点点地戏谑。

她不禁气结,半晌才说出话来:“希望您保有您这个地位的人士应该有的姿态,不要让我对您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希望您可以接受一次例行采访,如果一定不可以,我也不会强求。”她还在絮絮的说,电话那端静默下来,有一瞬间,肖筱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她静下来,等待,然后不确定的试探:“喂?林先生?”。

“好的。”

肖筱沉默,她忽然不想再说,怎么说都是错,不如不说。

我也没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忽然觉得,你说得对,这是对我有益的一件事,我为什么要拒绝?他的声音很清晰,就在她耳边回荡,这样的峰回路转,让她措手不及。就像无数次走到山路的尽头,以为没有路了,一转身,却看到旁边有窄窄的山道,洒着点点的阳光。

明天下午三点,你到我办公室来。说完他就挂断电话,那样的专断,没有丝毫的余地。肖筱觉得莫名的紧张,四周的空气也紧逼过来,世界就只剩下话筒里嘟嘟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