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了,不说了。我走了,让黄兄弟拉个高兴的曲儿。二太太有事让石榴过去捎个话儿。”冯四叔说完扭头走了。

“那是,那是。”冯四叔忙点头陪着笑说。

“哎”。四叔的长杆烟袋包子敲打着屁股走出了二太太的宅院。

“四叔,我没有惯着他们。不管任何人不能败坏我们宋家的规矩,你也给他们提个醒。”

“这就对了,里里外外,还有这些雇工全靠您照应,您尽管操心就是了。”

“朽木不可雕也。”宋平振得意地啧怪着儿子,转身走出二太太卫宁的深宅子。

“好了,四叔,跟随俺往后就有好日子过。”

“这都是爹的主意,你看。”宋东铭好像生了歉意,低下头说。

卫宁在后台脱下花木兰服装,利落地穿上了一身素色的平民衣装,农家妇女打扮,脸面上涂了粉红胭脂作粉底,立时她又刷成困苦疲惫和苍白状,高底马靴也换成一双灰白的布鞋。待一切收拾完毕,端起瓢舀了冷水喝了两口,润了润嗓子,对着镜子扮了悲伤状,左右手拭着眼角,她提前进入剧情,在后台掉下了泪珠。一声喊:“开戏”,其他戏子们一个个传到前台的乐手们,接着又是缓缓的敲打声,短戏正式开场。鼓手连敲三下,乐曲低沉哀婉,台下雅雀无声。演戏的效果就是把激昂悲怆在转瞬间完成。台上先走过一大队人马,又走过一群黎民百姓被赶出修筑万里长城。饥寒交迫一年年,白送黑,幼儿唤爷声,只见日月轮回,四季更替,亲人不见回音。妻在村头盼夫归,望断天涯路,白多了几丝丝。第二个孩子没见过爷模样,哺奶拍打娘的心口上。“妇啊,夜不能寐,扔下儿郎把夫找回吧。”就这么一幕场景,大家还能笑出声来吗?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屏住呼吸。孟姜女嚎啕大哭更是牵动台下看戏人的心,长城连着人们的心呵。卫宁忘我入戏,连宋平振也老泪纵横起来,他自言自语道:“没法子呀,胡人入侵,中原不得安宁呀。宋平振与卫宁和起了台词。

宋平振真是苍老了许多,一个干净利落的宋大人天天垢头脏面,衣冠不整,精神萎靡,回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也只有逢年过节,为了祭祀祖先不得不回而已。可宋平振必竟是宋大人,他律己甚严,虽然嫌儿子不争气,但从没有给自己再续上一房的念头。即使东平府的同僚们三房七妾,攀比成风,累得办不了公事。府上的大小官员们在一块吃酒时常常嘲笑他只会看戏入迷,不会享受开荤,他又笑笑搪塞过去。宋大人洁身自好到了如此地步,是个残废还是有病,他们都弄不懂,以一个不会享艳福的老顽固结束话语。

宋平振瞪大了眼说道:“这可是我的住房,我的床都是江南的木匠给雕的龙,河北的木匠给盖的顶,东平府的漆师给上的漆,睡公公的床不大好吧。”

卫宁在被迎往宋家的头一天晚上,庞掌柜子又是哭又是笑,他抱着卫宁的腿,跪在她面前。他哭的是每每寂寞的时候那相互依偎的情致从此没有了,他舍不得卫宁走。喜的是卫宁这个贱人一头驴足够了,可又外加两箱珠宝,真是拣了个大便宜。现在他对戏班的这些女人们有了很多想法,每个女人都是摇钱树啊。庞掌柜子还对卫宁教导了一番:“你到宋家,这是你的造化,转来转去,走上了阳关大道。你要听宋家的话,有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就看你怎么去摆弄了。你有短处你最明,不生不养最痛苦,无儿无女吃不开,香火就是你的福根呵,学学王熙凤、学学潘金莲,花木兰也是女扮男装,计谋不穷啊。”

“宋大人,我知道你看戏入了迷,把那卫丫头娶回去,一定是给你和公子过足了戏瘾,去野猪林简直是开天大的玩笑。”

“大人,戏中也有大学问啊。”宋平振一本正经地说。

“你看,你看,真的要说起戏来了。我不是听你说戏的,是要擒那贼人的招法,快快说来。”

“大人,您瞧好吧。我宋某受大人恩惠之大,时时刻刻尊奉大人,替大人解忧,替百姓捉贼,赴汤滔火,在所不惜。除不掉那贼我就回乡打老命,还赖在这里多拉屎多放屁干吗。”

府上大人一看宋平振顽固到底,便笑着说:“你宋大人拿的贼来,我给你行赏。”

“不赏。为民除害,我宋某人义不永辞。我一出手啊,保准以后野猪林不会生劫道揽财之事。”说着宋平振走出了府上大人的客房。他要向府上大人证明,他不仅是一个谋士,还是一个将士。

府上大人还是放心不下,跟出门来苦笑着说:“没有了你宋大人,以后府上的公事怎样开展。我给你备三十人马,以防万一。”

“大人,我宋平振不用一兵一卒,我和书童小林足够了。”说着宋大人跨出了府上大人的朱红色大门的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