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他拂去桌上的杯盘琐物,任它们粉身碎骨。我被牢牢地压在桌上,与坚硬的两具身体如此契合,脑中似有电流穿过,或许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外表如无害的天使,骨子里却都是喜欢造孽的魔鬼。

秋天的早晨如纱绦织就的锦画,朦朦胧胧,一片片晕染的瑰丽色块。我走出房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整个身体像被洗涤了一遍。

兜兜转转,曲曲弯弯,一座雄奇壮丽的木建筑群渐入眼帘。青野携妹妹青幽幽站在大门口,笑容可掬,我们下了车,跟随他们兄妹且行且游。这座建筑是青野的府邸,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长廊委曲盘旋,小桥卧波而设,皆饰精美绝伦的木雕透花,或下棋图、或捕鱼图、或游猎图、或饮酒图,缤纷有趣。庭院中多备蓄水缸,用灰砖砌墙,用来防风防火,保木楼永固。

再次睁开双眼时,一切皆已尘埃落定,尽管是悲喜交缠的结局。官方自有说词:白雾雨欲弑父篡位,白池雪与之同归于尽,白星月顺理成章地成为水润新的城主。新城主继位后,第一道谕令是与火炎结盟,第二道便是休掉新婚妻子顾惊鸿。

“夜玄玉,别急嘛为了今天,我日不能息,夜不能寐,就想着如何报答你的大恩大德。那日,你让我在天下人面前放弃自尊与颜面,像只狗似的跟你离开,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像狗一样任我宰割”白雾雨的心神完全被夜玄玉吸引,他满面杀气,一抹冷残自眼底浮起,右手复又移至深入骨肉的刀柄,用力扭转翻搅。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睁开眼眸,望入一波湖水,复又闭上,或许是梦罢。感到身体的左右摇摆,勉强再睁眼,湖水绿如蓝,游目四顾,我竟躺在船上。

“顾倾城,你堂堂一城之主,如此一遭,意欲何为”白星月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不,不,那不是我,我从未有过如此野心,我不想号令天下,也不想让别人羡慕,更不想当什么神。”我急着否认。

“你的玩笑很冷哦”我没好气地说,本浑身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这小子竟然还有心情取笑我。

“托城主的福,都还健在。不知有何要事,非要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出头”五牌长老似是极有威信,说话很冲,丝毫不给面子。

夜玄玉,火炎城主,朝雨、轻尘是他的左膀右臂。顾惊鸿她根本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她玩不起别人,一直都是别人在玩她。

我打了一串冷颤。白池雪你也太狠了吧若你知道我可能就是元凶之一,会不会让我血溅当场

缘分啊,这是第二次见面,虽然过程并不美丽,但印象足够深刻。

“说来话长啊,神仙哥哥。”我对夜玄玉的崇拜之情已如滔滔江水,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慢慢道来,本来就想和盘托出,拜托人家帮忙,此时更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警告你,白冰泽,不要再叫我笨鸟。”

“我中了梅薰之毒后,她就把我安置在男宠的别苑里。我,我同意侍寝那日,她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一会儿说要放我回去,一会儿又问我如何解毒,刚开始还以为她在装模作样,但后来她却把我当成书童,不仅没有让我侍寝,还对我,对我十分纵容。”冰泽看了一眼白星月,见白星月并无异动,又接着说:“那天晚上,你来找我,谁知她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你走之后,我还以为被她识破,怎料她竟踹开房门,伤了脚,还满脸泪痕,嘴里喊着我的名字,以为你是刺客要害我。”

“你,你,你,看够没有,出去”只露出一颗头的我,全身红如煮熟的螃蟹,挥舞着两只蟹钳,亡羊补牢地恫吓着偷窥者。

“顾惊鸿,你下的毒为何偏要我来解,难道你连自己的独门绝技都忘记了吗”

“主人的事何时轮到你管了”旁边的西轩淡淡说道,声音虽然轻柔,但每字每句都似一根根锋利的针,直直射入人的心脏,连根没入,不带血痕,痛楚自知。拜月面白如纸,目露怯色,朝雨与轻尘也都低下了头,一时间满室寂静无声。

“小心啊,温柔乡也是英雄冢。”我没好气地说。

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体的,我竟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或者说是一种,报复的。他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真的很碍眼。他仕惊鸿的哥哥,却不是我的哥哥,更何况他与顾惊鸿之间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应该是极见不得光的吧。

“哦也爱品茶”白星月的笑勾魂摄魄,又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让我隐约感受到一种熟悉的气息,很舒服、很轻松。忽然想起那人也爱品茶,还曾在我面前洋洋得意地吟过元稹的一首茶诗,我特意背下,每每回味,都觉奇妙。

“倒是个好主意。”我点头应下。

“姐姐,林中猎物颇丰,若人马过多,便会惊得四下逃窜,徒劳而返也是有的。所以,咱们也无需带这么多人,只选几个贴身的使唤便可。”她见我应允,眼睛变得愈加清亮,复又补充了几句。

“妹妹想得真是周道啊。”我微微一笑,并无异议,对着身后众人道:“獠、白丑,你们随我入林,其他人原地待命。”

“含要比你们两个比,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青梨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又道:“我要去前面找青野表哥。”

望着青梨一行人远去,青幽幽的唇边绽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恰巧被我捕捉到。

青幽幽带到七个人入林,而我只带着夜玄玉和獠,但已经足够了。本无心打猎,那些原本平静的生灵也不该时时忍受人类的侵扰和伤害。所以,比赛的结果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享受的只数程,我也有想狩猎的目标。

密林深处,静谧一片,偶有飞鸟走兽经过,全部被我们无视过去。望着身边的夜玄雨,心中一热,情丝绵绵而出,禁不住去握他的手。他想挣扎,我便以主人的身份钳制,虽然有些卑鄙,但若他仍旧自认是白丑,就必须遵从我的命令。

獠一脸疑惑地盯着我们,他是紫岩的亲信,心中自是百般不解。不想与他解释,因为我和夜玄玉的关系是千丝万缕织就,怎么解也怎不开的。

忽然,一支冷箭射来,被獠以剑挡飞,然后密密麻麻的箭羽如乌云蔽日般向我们射来。青幽幽的动作好快,新鲜出炉的陷阱像一只贪得无厌的巨口,恨不得把我们彻底吞噬。獠以指作哨,吹出单音,然后一队黑衣人如天外神兵,出现在我们四周,手持巨盾,形成牢不可破的堡垒。

“妹妹,才一会儿不见,就如此想念姐姐吗”我冲着盾外喊了一句。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应声,但箭雨却更密更急了。我微微一笑,对獠点了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烟花,轻轻一拉,呯地一声,一道紫光,冲上云霄。

片刻功夫,听得盾外撕杀声响起,箭雨渐歇。慢步踱出,只见数十个黑衣人被缚在面前,个个蒙面,目露迷惘之色,此时仍不知为何一败涂地。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威武英勇的紫衣军,那是我向紫岩搬的伏兵。

压着一行俘虏回到原地,不觉愣住。青梨衣衫凌乱、掩面痛哭,青幽幽在她身爆轻声安慰。青野、顾倾城、白星月、白冰泽、紫岩等人都在,见我们回来,神色各异,满目探究。

“鸿儿,你刚才去哪儿了”顾倾城冷冰冰地问。

我刚想回答,青梨便疯了似地向我冲了过来,她披头散发,双眼红肿,脸上满是瘀伤,口中大骂:“顾惊鸿,你这个心如蛇蝎的贱人。”獠死死挡住她,白丑护在我身前。

“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定定地望着青幽幽,始作俑者除了她还能有谁

“姐姐做出如此龌龊下流之事,竟来问我怎么回事天下哪有这般道理”青幽幽冷笑道。

“哦请妹妹言明”

“你妒嫉我青梨嫂子是哥哥明正言顺的未婚妻,又记恨她几次三番得罪于你,明里与我比赛狩猎,暗中却派人将她劫去,夺去她清白之身,此等卑鄙无耻之事,亏你做得出来”青幽幽呜咽说道。

“有何证据”

“行凶之人便是你身边侍卫,你还想狡辩吗”青幽幽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三个人。细细端详,果然是我从金革带来的随侍。心中了然,原来青幽幽布下了两重陷阱,箭雨易躲,污蔑中伤却不那么容易开脱了。这小丫头原是如此狠毒的,连一同长大的姐妹都可以用作棋子,看来我是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