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述之对他颠倒黑白的话并不放在心上,笑意不变地瞟了元生一眼,见他颈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气色也并不太差,稍稍放下心来,只淡然道:“太子受伤了?殿下便是这样保护太子的?”

王述之揉了揉额头,轻笑道:“毅王早些年倒是颇为隐忍,最近越肆意张狂,无非是觉得自己的计策十拿九稳。我若猜得没错,他此举一是为了刺激你,让太子亲眼见他的成功,他大约异常满足;二嘛,自然是为了牵制谢大人。”

王述之对着他上看下看,总觉得他这回醒来与以往有些不同了,似乎笼罩在身上的那层清冷散了许多,反倒添了些许温润。

毅王上前两步,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正要开口说将他送去东宫请太医看看,不料却被王述之抢了先。

“胡说!若真是中了邪,丞相岂不危险了?我瞧着丞相每日都好好的呢。”

王亭将人送走,转身时余光瞥见一抹白,定睛一看,外面竟下雪了,雪花如柳絮般轻轻落在院中的青石砖上,转眼便消失不见。

王述之挥挥手,面露疲倦。

“胡说八道!”中年文士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皱起眉,“这毒已经彻底清除了,高热也退了,那么多天过去,该醒了啊……”

景王好生宽慰了一番,又匆匆而出,见王述之已经醒了,总算放下一半的心,刚走近几步,就听他在沉声吩咐:“沿途搜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城墙这道倚仗,拖到援兵到来,可城中的粮草又是一大难题。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锐利而突兀,外面的亲随本就警觉,立刻应声而入:“太子殿下!”

裴亮会意,接过密函紧跟他身后入了幕府的大门,直往议事厅奔去。

王述之恨不得一晚掰成三晚用,舍不得浪费时间胡搅蛮缠,只能在送司马嵘回去之后独自辗转反侧,回味着二人贴近时的亲密默默叹息。

散朝后,一切便开始紧张地准备起来。

早朝中,嗅准了风向的大臣们毫不犹豫地开始请奏立太子。

王述之忙收敛笑意,神色肃穆地抬起头:“谢陛下!”

司马阔赞同道:“二皇兄还是谨慎些的好,方外游医毕竟底细不清不楚,让他进宫给父皇诊治,要是父皇有个万一……谁都担待不起。”

王述之抵开他的唇瓣,边吻边抬膝上榻,微微俯身与他胸膛相贴,温存片刻又在他眼角轻柔地吻了又吻,这才微微拉开距离,满眼含笑地看着他。

太后呵呵一笑:“谢家娘子如何?谢卓的才干气度天下皆知,谢娘子是他唯一的嫡女,才品貌自然不错,不知你喜不喜欢?”

司马嵘自嘲地笑了笑:“我一个废人,还能为谢家做什么?太后原本对我也是极好的,虽然血脉隔得远了些,可终究都与谢家息息相关,她也曾花了心血为我求医问药。只是我一直不见起色,与其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不如省点心……”

王述之让他这微微抬高的眉梢撩得心尖直痒,忙垂眼镇定绪,不想目光又落在他散乱敞开的衣襟口,燥热之感再次袭来,忙抬手将他衣襟拢好。

王述之抬袖闻了闻身上的酒味:“热水备好了?”

至于丞相府那个被除奴籍受到重用的王迟,说到底还不是一个下人,虽然在京中名头有些响亮,可到底身份卑微,并未真正入这些大人物的眼。

说着便一身轻松地走出书房,往司马嵘的院子走去,木屐在回廊间咄咄作响,风流洒脱的姿态又恢复了十成十。

若换成上辈子的自己,为谨慎起见,即便不杀了元生,也要将他囚禁,以免坏了自己的计划。

司马嵘回过神,倏地起身:“劳烦掌柜再给我备一辆马车,一名车夫,一名护卫。”

人怎么不见了?

王述之差点让他这眼神勾去半条魂,愣了片刻才回过味来,好笑地捏捏他下巴:“这么高兴?”

传旨官见他一脸心虚模样,沉下脸色,拂袖出了正厅便往院子深处走:“殿下究竟在何处?不得隐瞒!”

“是。”

如今京中暗潮汹涌,庾皇后急召太子回京,四皇子暗中接见朝臣,王氏封堵消息,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似乎人人都以为皇帝归天之日近在眼前,就连谢家与景王,都先后来信,询问是否安排二皇子回宫。

裴亮进去时正看到他从架子上抽出那卷宗,上前道:“丞相,晏清公子近日往城西一家器物铺子跑过几趟,属下查不出他去那里做什么,不过现那家掌柜与谢氏有来往。”

司马嵘眼底微微漾起涟漪,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太子那里如何了?”

司马嵘本有些尴尬,抬眼却见他眸中含笑,并无半分遮遮掩掩的不自在,心弦忽地被拨动一下,心窝处也莫名软了几分。

司马嵘眼皮未抬,淡然道:“丞相的男宠仗势欺人,先是撺掇丞相罢免他职务,又以府主自居将他拦在大门外。”

这一日去太后住处例行问候,太后打量他一眼,和颜悦色道:“皇上瞧着气色欠佳,可是近日来未曾歇好?有什么烦心事么?”

王述之再次将他按住,低声道:“你已经连着两夜未曾好好合眼了,快歇会儿,也没多久可睡的,能歇一刻是一刻。”见他抬眼看向自己,又道,“我自小随伯父习武,虽学得不伦不类,好歹身子比你扛得住。”

王豫恨声道:“庾茂那厮已经逃回京城,我们也不能耽搁,这就拔营,连夜赶到京城,给他们来个突袭!”

王豫挑眉,奇道:“担心什么?”

王述之顿了顿,眼底滑过一抹担忧:“不知大司马可曾掉头回荆州……”

王述之连连摆手:“臣眼下一身湿衣,再入席可就对皇上太过无礼了,此刻夜已深,臣不妨就回去,明日一早再来与皇上探讨未尽事宜,皇上以为如何?”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你是被谁绑起来的?”

司马嵘转头看过来:“信呢?”

庾皇后行事十分果决,很快便做好一应准备,朝堂之事她不便插手,自然是交由族中重臣,很快便有人偷偷凑到皇帝跟前进:“皇上,臣得来消息,大司马此次兵前的占卜,并非测战事吉凶,而是测国运。”

大殿中回音朗朗,底下的朝臣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想到戚遂那凄惨的模样就忍不住闷笑不已,一个个低着头,眼珠子齐刷刷朝王述之瞟过去。

司马嵘没料到他突然这么问,不由愣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他。

司马嵘:“……”

陆子修扫一眼他们二人交握的手,道:“下官有个不之请。”

陆子修转过头,目光落在他露出来的一截后腰上,大惊失色,急忙大吼:“停!”

院子里一时寂静下来。

“……”戚遂顿了顿,硬着头皮道,“尚书台。”

司马嵘沉默地点点头,觉得自己丢脸丢大了,面上有些僵硬,便抿紧唇伏在胳膊上,只当坐在身侧的人是个大夫。

皇帝大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玉佩送到永康王手中,永康王掂着笑了笑,起身更衣,又梳洗一番,命人将太子带出来,自己则光鲜亮丽、红光满面地出门相迎,远远看见太子的身影,忙肃了肃眉目,一脸歉意地迎上去,也不管他满身臭味,抱着他就嚎啕大哭:“侄儿啊!你受苦了!都是伯父的错!伯父这就好好惩治那些瞎了狗眼的!”

接连两次生意外,傻子都觉得有问题了,太子沉着脸,嗓音干哑,咬牙切齿:“一定是王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