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桐见他并不慌张逃走,顿觉奇怪,上前一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深夜来到我们的营地?”

“调戏?谁说他调戏我?”周绮正哭着,猛然一抬头,怒道,“他敢调戏我,我一刀砍了他!”

“这事只怕还不与红花会相干吧?”韩文冲冷笑道,“陈当家的既然想过问,不妨指教一二!”说罢横过铁琵琶,已摆了个请手的架势。忽然听陈家洛叫道:“七哥小心!”转身往徐天宏那边奔了两步,在腰上一摸,挥手间暗器已分上中下三路疾飞过去。韩文冲见他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但此时出手,未免落个“偷袭”的名声,直是进退不得。猛一定睛看时,却见他打出的不过是数枚普普通通的制钱,想到方才击中马匹的情形,又忍不住暗自心惊。正在他犹豫之时,那边万教头已被两枚制钱打在脚踝上,一个踉跄,徐天宏趁势单刀一磕,卸了他手中兵刃,跟着刀锋已架在他脖子上,喝道:“别动!再动要你的命!”

行至半路,猛听得前方野地里传来打斗声音,忙过去观看,只见一男一女手持兵械,相斗正紧。四人本不欲多事,卫春华忽然指着那男人道:“这厮不是那什么郑王府的万教头么!”随即纵身下马,掣出兵刃便攻了过去。这时赵半山等人也已看清,想那万教头是捉拿文泰来的官差一伙,连红花会与铁胆庄结怨、铁胆庄失火,说不定都有他从中搞鬼,登时动了报仇之念,纷纷下马上前,赵半山一甩手间,暗器已乘隙而至。那万教头本来略占上风,因卫春华上来便是猛攻,登时应付不暇,堪堪躲过暗器,见来人势众,转身就逃。与他相斗的妇人叫了声:“不许跑!”随后追了过去,但像是久战力疲的样子,没跑几步,突然摔倒在地。卫春华本来冲在前头,忙转回身来扶她。那妇人半天才爬起来,突然叫道:“你怎么把那小子放跑了?”

这一下连卫春华也不禁笑喷了出来,半晌方喘着气道:“我看他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说话办事又精明,敢情当年也这么不着调!好险好险——三哥,幸而你还是仁侠心肠,不然咱们总舵主死在你的掌下,岂不可惜?”

周仲英看清是红花会诸人救了自己性命,呆立半晌,便长叹一声,拜下去道:“老朽这条命,是各位爷们的了!”陈家洛忙也跪拜了,才扶他道:“周老前辈,小侄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勿怪。”周仲英摇了摇头,看着那棺材道:“这是我儿子,他受人挑唆,随口混说,泄露了文四爷藏身之处,致令文四爷遭难。冤有头,债有主,只求陈当家的看在小犬已死的份上,让他安生入土,老朽愿以残命相代。”周绮在旁已是泪如雨下,也扑通一声跪下道:“我弟弟只有十岁,惹下这样大祸来,我爹一生气,失手把他打死了,我娘也赌气走了。你们就放过我爹,成不成?再不然……再不然就把我杀了,给你们文爷赔罪……”

那人闭紧了口正待不答,冷不妨身体里生出一股麻痒来,越来越是厉害,又四下里没抓没挠的,说不出的难受,不过片刻间已经叫了出来:“你……你杀了我吧!使这等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见陈家洛不动声色,微微冷笑,竟从心底冒起阵阵寒意,又兼身子动弹不得,痛痒难当,不得已忙道,“我……小人是郑……郑王府武术教头,姓万……文……文四爷没死,已被火手……火手判官张大人……解往京中去了……”陈家洛呵呵一笑,在他腰间踢了一脚,解开他|穴道,随即道:“心砚,绑了!”那少年便上来将万教头反背捆了,拖到一旁。

不多日到了安西州,便去红花会联络地点打听少舵主居处,前往谒见。两人刚跨进二门,便看到迎面青石台明之上站着个青年,身穿素白长袍,相貌隽秀,清雅温和,观之忘俗,只是眉宇间似带着无法掩饰的悲戚,不等二人说话便抢先迎了下来,下拜施礼,道:“徐七叔,卫九叔,因小侄一人,使各位远道奔波,小侄惶恐无地。”徐卫两人连忙还礼,想这青年年貌都与传说相符,又如此称呼,想必正是总舵主于万亭义子、少舵主陈家洛了。

九娘身子猛地一动,过了许久,才淡淡道:“什么新文?”

“照你这么说,竟有人比官府还神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春华哈哈一笑:“这倒巧得很!你也行九,我也行九!”金喜儿便赔笑道:“这丫头名字不好,冲犯了九爷,赶明儿我给她另改一个。”卫春华摆手道:“这何必呢!我又不是皇帝老子,天底下重名的都要改,也忒霸道的了。”马善均也笑道:“你也九她也九,倒像有缘分似的。”

“大哥!”卫春华猛地一转身,倒把马善均吓了一惊,跟着举手道,“论理兄弟不该开这个口,但今日这事叫我们遇上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还算什么侠义中人!”马善均已经会意,笑道:“老弟是要借几两银子使?成!咱们兄弟有什么说的!”卫春华大喜,又作了个揖道:“大哥真是仗义疏财,不枉了乡里这‘马善人’的称号。事不宜迟,先去倚红阁把那姑娘救下来再说。”

陈家洛二人如蒙大赦,忙向霍青桐兄妹辞行。徐天宏来到周绮跟前,小心地道:“周……姑娘……”周绮却只白了他一眼,便低下头去:“你还废话什么……先带我回去见我爹爹……”徐天宏还是头一回没被她抢白,吁了一口气,也不敢多话,便引她上马。忽听身后又是一声清脆的鞭响,跟着脚步声杂沓,回头一看,竟见众回人已将陈家洛围在中心,惊道:“总舵主!”待要回身冲入,那回人卫兵的阵势极为严密,一时竟难找到突破之处,不禁心中发急,苦无良策。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青桐微微一笑:“陈公子请不要生气,我只是还有些疑问,想要向公子请教一二。”

“这么说,姑娘是当真想审问陈某了?”陈家洛眉梢一跳,虽在阵形包围之下,反而镇定下来,向圈外徐天宏周绮二人瞥了一眼。霍青桐已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徐七爷陪周姑娘回去探望她的父亲,我自然不会阻拦。我也并不敢审问公子,只是想再留公子在我这里稍待片刻。我阿喀方才已经说过,必定对公子待如上宾。”

陈家洛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向徐天宏挥了挥手。徐天宏虽听霍青桐口中说得好听,仍放心不下,但转脸见周绮满面忧色,思忖再三,跳上马背,与陈家洛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带着周绮向驻地而去。

“姑娘到底想问什么?”陈家洛见二人离去,心中略为轻松,转头望着霍青桐,“如果还是我们深夜私入营地之事,陈某在这里向姑娘赔罪就是了。”

“陈公子,你不要以为瞒得过我。”霍青桐摇头道,“你们当真知道周姑娘在我们这里吗?”

“这……偶然得知,也不能确定,所以不敢冒昧打扰。”

“偶然得知,是从何处得知?是听人说起,还是公子和贵会各位兄弟亲眼所见?我记得一路过来,直到今晚,都没有见到陈公子和徐七爷经过。周姑娘是从西边来,和我们同向而行,为什么徐七爷带她向东去了?……陈公子,你既懂得回语,想必对我们回人也有所了解。穆斯林儿女从不说假话,即便你不能确定周姑娘是否在我营地之中,何妨当面问个清楚?还是说……你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要来我这里刺探?”

她这一番问话抽丝剥茧,字字正中肯綮,到最后虽不能说是声色俱厉,但目光中已露出威压之势。陈家洛见这少女心思清明,手段果决,气势端严,不由得暗暗赞叹。但她对自己连连逼问,当真把自己当作犯人一般,心里傲气不免被激了上来,冷冷道:“就依姑娘之言,陈某来此是为了不可告人之事。既然不可告人,也就不便说与姑娘知道。”

“陈公子,请你不要生气,我们并没有恶意。”霍阿伊见两人赌气,便插了上来,转头对霍青桐道,“你看,森额勒,你怎么能对客人这样说话呢?被阿塔知道了,一定会责怪你。”

霍青桐只顿了一顿,便绽开一个笑容:“好吧,是我错啦!陈公子,请到我们帐里坐一坐,让我可以有机会表达我的歉意。”

陈家洛知道这兄妹一搭一唱,自然别有所图,左右望望,笑道:“两位这留客的方式倒是别致得紧。”话音刚落,见霍阿伊一举手,环绕着他的卫兵已四散开去,各归其位。心想这两人指挥士兵如臂使指,进退有度,果然名不虚传,更加疑惑他们的来意。虽然此时要走,料也没人拦得住,但好奇之心既起,又是霍青桐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开口相邀,也不想就此拒绝。便若无其事地随霍氏兄妹进帐,分宾主之位坐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