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翊握着水漓的手:“答应我,永远都不摘下来。”

“真抱歉,我这阵子都没出去,早就不看黄历了。”

“母后,您不能、”

她拉着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蹲在廊下,抓起地上的积雪擦拭自己身上的血迹。低头间,司徒翊看见她鬓边有一丝银白,原以为是冷冽的雪光,手指触及,才惊愕地看清是一根白发。

水漓没有辩解,只轻轻坐在阶沿,任冷风吹起衣袂飘然。

“那你呢?”

司徒翊起身将手镯捡了起来,连血迹都未擦拭便直接递给徐婉婉:“都是因为你不戴,才惹了这些事,赶紧戴上吧。”

“不是的,你看,妾身的手都被淋湿了。”柳曦伸出湿漉漉的手臂。

殿内的妃嫔不由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了。”女子微微摇头,伸手将窗推开,削葱般的手指拈了一块窗缘的积雪放入口中。夏忠看在眼里都觉得冷,女子却显得十分闲适,她低头抚弄裙摆,露出了双足。夏忠本就悬着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如此严寒的夜晚她竟然赤着足,湿淋淋的足尖还兀自滴着水。

迷迷糊糊间,柳曦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是更漏么?她撩开床帷,声音戛然而止,暗沉的寝殿又陷入死寂。柳曦转头看向司徒翊,见他仍是面壁而睡,呼吸均匀,并无它恙。

自柳曦进女医苑后,掌事女官分派给她的都是些麻烦差事,比如皇后的冰肌雪颜散。雪颜散的研制过程十分复杂,足有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每日用其洗面,可使肤白胜雪,嫩如新荔。但让柳曦费解的是,皇后的肌肤已经细若白瓷,但她每日依旧要用大量的雪颜散,好似上瘾一般,要知道再这样下去就会变为病容般的苍白了。

你给的就是最好的,即便所有人、包括你都告诉我以后会有更好的,我也不想要了……

永庆十年九月初一,皇帝驾崩。

九月初七太子司徒翊继位,改国号“永宁”。

九月初八册立徐氏为皇后。

九月初十册封周氏姊妹为贵妃、淑妃。

水漓因三场大典都神色欠佳而被太后罚禁闭三个月,任何人不得出入其寝宫。

司徒翊买通内官和侍卫,带着太医潜入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水漓房间内门窗紧闭,连灯火都未点一盏,瘦弱的身体躺在地砖上,宛若一只受伤的鹿。

司徒翊走到她身边,只觉得一阵热气拂面熏来,心瞬间一揪:“快看看。”

太医把了许久的脉,终于缓缓开口:“皇上,娘娘内热严重,此病不好医治啊,而且如今有孕在身,更需谨慎,恕微臣才学浅薄、”

“你给我闭嘴!快把所有太医都召过来!”司徒翊只觉得头脑充血,整个人止不住的战栗。

水漓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司徒翊两眼通红,声音哽咽:“漓姐姐,都怨我要什么孩子,不然你也不会、”

“不,这不是你的缘故,是我们家族遗传的一种病症,得病之人活不过十八岁的,因此我才说我们没有缘分、”

司徒翊掩住她的口:“不许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听说民间有位医术高明的神医,我已经让人去请他了,几日后就能到。”

水漓的眼中却惊现恐惧,她侧过头,在思索着什么。

是夜,水漓让司徒翊陪她到廊下赏月,夜风吹起她发丝飞扬,缕缕银白宛若仙鸟的羽毛,浅浅淡淡的微笑如银莲绽放,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天宫的仙子,与自己相识只是为了了却一段尘缘。

“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只要你心里记着我,我就一直都在……”

然而次日司徒翊退朝回宫,床榻上却只有一件水色衣裙,静静地躺在那里,裙摆上兀自滴着水珠。

“你们以为我傻吗?她人呢!”

整座宫宇噤若寒蝉,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好似鲛人泣泪。

司徒翊走到榻前,看到袖口上两行秀逸的字迹,是水漓用指尖沾着药汁写的:“人生如棋,落子不悔。”

此后不再有人提起水漓,司徒翊翻遍了整座皇宫,除了诧异的眼神外一无所获,仿佛跟她的相识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靥,那个冰雪般清冷柔婉的女子从未出现在这座深宫里。

当所有人都忘记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会跟着忘记?司徒翊在凉亭连赏了三天的雪,醉得一塌糊涂,可是依然能感受到和心跳连绵在一起的疼痛,一寸一寸,抽茧剥丝。

一个女子唤醒了他,虽然身形纤细、青丝染雪,但在司徒翊模糊的醉眼中看来,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贵妃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话不该说,但如果不说的话我怕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那天,我听到了水漓和太后说的话、”

“姐姐,你疯了吗!”急急赶到的淑妃气冲冲地推了贵妃一把:“皇上,家姐有夜游症,此时神志不清说的是胡话,您千万别信。”

贵妃在被淑妃拽走前对司徒翊使了个眼色,暗暗朝地上扔了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