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不定。从此洞口进入,里面更加阴暗无比,我们仿佛置身于80年代的贫民窟。

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那红皮衣才迟迟说出表达着歉意的真相:其实二十块也找不到多好的旅馆,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种种迹象表明我们被骗了。

我敢保证此时谁都不敢想象真正的房间到底会是何种模样,我们都已经把什么电视机电话暖气之类的东西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我们抱着豁出去的想法把希望寄托在“房间可供人类居住”的最低限条件上。

当时我想:只要能住就是胜利。

杨悦彤的想法与我如出辙,我问她:你看还好吗?

自然这是句废话,她瞥我眼说:算了算了,能住就成!

我们的遭遇是悲哀的。

老板娘戴上她的花镜死命地撑起眼皮在收据单上乱写通。我看到她满脸的经年老皮挤压出无数条纵横错乱的皱纹,让我想起了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因干旱皴裂的黄土地!很明显的还有她那两条八字设阵的粗眉正以越轨的危险趋势逐渐瞪到了额顶,十分夸张但是万分的真实。她让我们付了定金把钥匙交给我们然后指着黑洞洞片犹如牢狱的走廊说:41,42号你们直走走到尽头右拐就是了。我们接过钥匙蹑手蹑脚地深入洞|岤缓缓向尽头走去。其实当时称之为洞|岤点不为过,因为它已具备了被概念为洞|岤的基本条件,不仅拥有阴暗潮湿以及陈旧于上古年代之气味的必备氛围而且具备了地面与墙壁坑坑洼洼肮脏不堪的标准外形,可以想象每个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怎样用种不平静的心去平静的对待眼前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的切。经耳目鼻三官感之触就仿佛令自己经历了番远古人类的洞|岤生活。

尽管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当我们推门进入后仍不免多有伤感,此刻的感觉就仿佛盆零度的冰水从脑袋顶端哗啦下直灌脚心般浑身凉彻了。前所未有的身临其境之感令我情不自禁地又想起老周曾在车上说过的话。

被暖褥厚确有其事,但是他没有说明的是这些用来御寒的东西脏得到底还能不能令我们忍心把自己裸露的身体任由包裹于其中,后来我们就用被单枕巾什么的擦脚或者抹地,不在话下。

有暖气这也是事实,但是暖气开不开放又是个问题。我怀疑暖气片里的水早就被他们抽得干净,只留下这块废铁常年碱坏倒越来越变本加厉衍变成吸热的东西,后来我们逐渐认识到这块废铁是夏日为旅客提供驱热功能的国产最新便捷设施!

电视机也是个客观存在,十九寸黑白色的脑袋顶端还插了根张牙舞爪扭曲致残的管制天线。即便如此老周还是不放过任何可以娱乐下的机会顽固地打开了电视机寻找频道。结果让老周大失所望这自然是意料中事,但见屏幕上始终保持黑白色伴随着沙沙声的星星点点除此之外电视机里并无其他。愤怒的老周实在看不下去了抡起拳头就朝电视机脑袋顶狠命巴掌拍了过去,只听响亮的“啪”的声黑白星点顿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几根横七竖八的杂乱线条。我们都心惊想老周这巴掌下去准能把电视机给拍坏了,孰不知那电视机早就已经损坏,偏偏老周运用以毒攻毒的疗法竟把个快要写验尸报告的东西给神奇地救了过来,那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个女人,我们看到那女人的堆绿头发就像用凉水泡过的方便面样半卷不卷的令人心寒。由于信号的极其不稳定那女人的身体不断地做出扭曲变形同时还上上下下地跳动,她在上面只说了句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那种欲哭无泪悲痛欲绝的感伤令我们心生不想再见到她的强烈感触。然后电视机突然就没了动静。自此以后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都没有打开过电视机。当时还发生了个比较有趣的现象就在电视机莫名其妙自动关机之后隔壁随之传来阵大骂声:操,谁他妈把电视机给关掉了!我们立时夸赞老周,说这巴掌可真不简单竟能把隔壁的电视机拍出连锁反应来!

然后就是电话,我至今都认为这可能是个误会,因为当时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所谓电话的踪影。但是我们又不甘心相信位慈眉善目大把年纪的老大娘会忍心做出这等欺瞒之事。所以只得将其认定为个误会。但与此同时我们又不甘心被这么个不明不白的误会破灭了我们打电话的欲望,于是到后来我们只好向老周讨教其原委。那已经是多天以后的事了,我等恰逢聚餐时机大家吃着吃着就突然想起电话的事情于是就向老周盘问起来,杨悦彤首当其冲对老周道:你说我们在车上那会有多高兴啊以为可以住上多么舒服的旅馆,还有电视机还有暖气还有电话,可谁知道哎对了老周你说的那电话在哪儿呢,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找到啊?老周挠着头故作无知说:什么电话啊,我怎么不记得啊。听了他的话也不知道从哪儿生出的冲动催使我倏然起身,这举动吓了老周跳亏了当时饭桌上没摆个菜刀什么的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我努力将眼神中汹涌的气愤迸将出来,老周当即就被震慑住了,他急忙说道:哦你说电话,我想起来了好像有那么回事对吧大概是我说漏嘴了吧,当时家用电器太多了我不小心就把电话给顺上去了,没办法啊。他喝杯酒不知不觉就将话题给岔开:我们家的电视机电话就是起买的,哎呀你说这人啊就是聪明两个人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通过根线说起话来,这还是多少年前的事啊到了现在科技更加发达啊都能在电视机大小的东西上看到十万八千里的人了,这就出现了个新词儿啊,叫视频,你说以前人们哪能听到这么个词儿啊还不是科技发达给添的新鲜事儿哎呀以后再也不打电话了,对了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我们听得差点脑充血,这都什么逻辑!原来关于电话确实是场误会。但是我们又更不甘心让这场误会莫名其妙地在老周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话给潦草得敷衍了,所以干脆放下往日来对他身为名复课生并且比我们大了三岁的敬重,毫不留情面地训斥了他顿。杨悦彤说:老周你看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我们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还都依仗着你呢你看你办的这些个事儿哎老周,做人要厚道。我就说: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林莹则更简单明了,她偷偷看老周眼说:就是就是。老周只好埋头喝酒,次来逃避我们的谴责。

而至于电热毯,据我猜测旅馆里定有这东西,但定不在我们住的房间里,因为他们说的很清楚必要的时候才允许供应电热毯,可能在他们眼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便有房客冻死了也不会觉得有必要供给此类,可能这些电热毯都在他们的床上垫着并且彻夜不停地开着,他们觉得这才是最有必要的。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二十块钱的旅馆理应当如此,因为这不是二百块的!

老周把表哥的几个同学送走,至此我仍没有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当时我已被这旅馆折腾地根本没心思再去胡思乱想这般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四个人围坐在起,沉默了。

隔着层破旧的木窗能听到外面来往不息的车辆飞驰的声音,门窗上的玻璃因为多年的陈旧显得质地粗糙不再透明,玻璃表面粘附了无数层灰尘想要透过此窗户看到外面的事物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无数层灰尘。我看着玻璃窗外面的世界不禁摇摇头脱口而出句话:尘世啊。

三个字打破了屋子里四周的沉静,每个人都因我说的话感到困惑不解,老周问道:你说什么?

我突然反应过来说:哦没什么对了我们还没吃晚饭吧,出去买点东西吃。

杨悦彤说:今天走得太累了,我不想出去。

我看着她再看看老周。

老周总算能懂我之意,说:那你就陪着她好了,我跟林莹去买东西。

我点点头说:那也好,路上你们要小心,快去快回。

介于身心的双重劳累我们根本就没打算出门去饭馆吃——那天晚上我们每人只吃了碗鱼香肉丝盖饭还是不带木耳的。

7

晚饭过后大约个钟头的时间我们仍然保持着沉落的心态,事实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我们开心起来。四堵白灰围拢的墙面把我们牢牢得裹在其中,心情的失落感因此而更甚。我们竭尽脑力寻找摆脱失落的理由,可是无论怎样寻找都无济于事,只要我们抬起头就会立刻被大片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压抑地失去了任何想法。

为此老周提议,说:要不这样,我们把墙面上那层灰尘打扫下来岂不焕然新。

林莹扣起食指朝他的脑壳敲下说:你真笨,等你打扫完了整个房间不就没法住了么!

老周趴上去摸摸墙面上的灰层点点头说:这倒是。

我就说:这儿比那猪窝好不到哪儿去无非那儿人多这儿人少,那儿没有电视机这儿有电视机还不能看,我们必须得另谋出路!

杨悦彤皱皱眉头说:去哪儿找啊,我们又不是没有找过明摆着就是没有合适的,再说我们来了是为考试的又不是为享受的,要不然再这么耗下去可就耽误我们的正事了。

我就说:这儿像人住的地方么,上午在猪窝那儿你不是还说没法住嘛怎么来这里条件也不比那儿好多少啊

杨悦彤用力拉下我的袖口说:这不是没时间了么,好歹将就住就得了,怎么你又不听话!

她的语气半重不轻又掺杂了几分的温存柔情顿时将我的志气泄掉大半,我嘿嘿傻笑几声说:听话还不成么,只要你能住得下就好说,我无所谓。

杨悦彤撇起嘴巴眯起眼睛满意地笑,然后站起身说:嗯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赶着去报名,我们洗洗睡吧。

老周接口说:你和林莹就在这里睡吧,还干净些。

林莹见老周欲要离开突然说:老周给我站住!

老周当即疑云满腹说:怎么了?

她伸出两只脚丫摆在他面前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水给我洗脚。

老周被她的话说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啊?!

她说:还啊什么啊,赶紧去啊。

于是老周端起水盆愣头愣脑就出门去了。

杨悦彤掩住嘴巴咯咯地直笑,然后她说:好了,老周打水给林莹洗脚,我们去那屋你也给我洗脚。

我还在为刚才老周那副无比尴尬的表情偷着乐,这时也不禁呆滞: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杨悦彤拉出了门外。]

我们手牵手进入42号房之后关于41号房里老周跟林莹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无所知,我只知道的是杨悦彤早早地坐在床上脱下了她的白色运动鞋,边摇摆双脚边笑容满面说:洗脚盆就在床底下。事实上倘若让我去做件表面上看似不讨自己的好但实际上我并没有那么认为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是甘愿的。那天晚上我第次为杨悦彤洗脚。当我触摸到她的脚心我深刻地感觉到种叫柔情的抽象正在我心中不断地跳动,那个时候杨悦彤说她静静得享受着我的触摸,我的温柔碰触在她的脚心钻入血管流淌便她的全身,她感到的是幸福。她说她虽然不清楚爱到底是什么但她明白的是我在她心里是独无二的。

杨悦彤把脸凑过来,我安静得看着她,看着她温润的嘴唇我感觉到有种冲动袭上心头,我想接近她的双唇欲要亲吻她。

这时候老周突然闯门而入问道:你们好了没有,该睡觉了。

我既扫兴又无奈说:好好了。

杨悦彤离开前略显不舍之意,她的心我能察觉到,但当时我并没有说什么只目送她出门。

8

冬至时节这个城市严寒得厉害,房间里亦没有任何可供取暖的东西。简陋的木窗出现了条条数不清的隙缝保持着此屋与外界新鲜空气的长期交换,这么来唯的好处就是旦室内着火有利于为我们通气,但据我所知这里阴暗潮湿不太可能着火。而除此之外就全都是坏处了。

我们被这鬼天气冻得痛不欲生,呼出的气体如雾气般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