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

谢梓安闻言,双手缓缓从阿九耳朵上移开,他瞅着阿九被闷出来的微红耳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复而执起他的一缕发,轻声说道,“木樨花香,喜欢么?”

莫怀桑将椅子移近了一分,揽着谢梓安的肩膀,眼眸中多有深意,“奴隶能做什么?无外乎是做些粗重的活。只是一些面容瑰丽的尚可用来暖床,但与其和肮脏的奴隶亲热,还不如上青楼找小妞儿。”

“晚了一刻钟,还磨磨蹭蹭的,是想让我等你?”谢梓安放下书卷,眉目间含着淡淡的倦之意。他伸了个懒腰,冲阿九勾了勾小指,“过来。”

末了,发出一声长长叹息,“以前,父亲也是在沙地上教我许多的,包括绘画之技。如今想想,物是人非,只觉痛心。”

“属下以为他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关进来的,而且他嘴硬得很,一句话也不说。所以…”

冰冷的手摸着少年的背脊一路往上,轻重揉捏,热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少年眼睛微微一扫,便看见男子结实的胸膛,以及小腹下一道深深沟壑。他浑身发抖,闭上双眸,睫毛轻轻颤着。捏紧了的拳头,却又松开。唇抖了抖,终是笑道,“您说得对。”

他报仇之愿,又能持续多久?想着,阿九凄凄一笑,双手圈起自己的膝盖,往角落缩了缩。“奴…奴这就起来…”

话音未落,粗重的腿狠狠踢到他的腹部,尖锐疼痛蔓延全身。他额上冷汗涔涔,眨了一下眼睛,瞅见婆子举高了手,就要往他脸上扇来。再眨一下时,忽地在窗外看见一个人影。

白衣胜雪,如明月,若清泉,俊美不可直视。

啪地一声,阿九脸上出现了五个手指印,他的右脸高高肿起。虽痛,但他脸上并无苦楚之色,只是呆滞地盯着窗外的人,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既然醒了,还不滚去干活,是想偷懒吗!”

谢梓安杵立在外,静静看着,无丝毫出声相助的意思。直到阿九挨了几巴掌,歪歪斜斜站起来时,才开口道,“不必了,让他休息半日。”

他的声音不沾情感,一如往常的孤绝清冷。

婆子回眸一看,心底大惊,跪下直磕头,“国师大人,这里可是柴房啊,肮脏得很,您不该到这儿来的。”

“国师府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谢梓安走进柴房,睥睨,虽只是浅浅的一个眼色,蓦地间,却充斥着薄绝杀意。

“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滚出去。”

那两个婆子闻言,怵惧不已,跪拜后,立马夺门而出。

谢梓安静立片刻,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阿九,一时无言。隔了半响,才慢慢悠悠的道,“谁让你做糕点的?”

阿九浑身抖了抖,“奴有罪。”

谢梓安眼里流淌着一泓浑浊冰泉,伸出手指挑了下他的发,“枣糕,我不喜吃。日后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四周陷入安静之中,阿九浅望几眼谢梓安,末了,深深埋下头,以细若蚊鸣的声音答道,“嗯。”

谢梓安见此,勾唇一笑,音调柔和了些,“脸、痛吗?”

阿九默默不言,一抹忧郁浮现眼底。他想起欣儿对他说的话,忽而咬唇答道,“痛。”

他眉头微蹙,细汗沿着精致的脸庞滑落,眸里是薄薄水雾。面上黯然无光,如同即将枯萎的花朵,未绽、已凋。

谢梓安心中莫名一悸,讥讽一笑,“终于会说痛了?”阿九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勾魂之意,越是落魄,越是惊艳。

谢梓安走近,手指在他眉心点了一点,灼热的温度传到指尖,“傻子,你发烧了。”

鹘族血脉,果真不同凡响,这般折腾,还死不了。当今世上总共有数十位百岁之人,其中一半出自鹘族。谢梓安心道,阿九在多次病极时、都未身死,也许正是得益于此血脉。

“不要碰,脏。”阿九看着自己身上的污秽,退后数步,躲开了谢梓安的手。他低低一笑,“奴马上去干活。您不用来这儿的,去伴那位小姐吧…”

“她回去了。”

谢梓安即刻敛了笑意,神色肃然,眉宇间多出几分冷漠,“我愿陪谁,愿去哪里,皆是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

“是…”阿九轻声应道,却见谢梓安更近一步,从袖口摸出一张雪白的手巾,将手巾罩在了他的头上,“擦擦。”

风一吹,柔软冰冷的白衫从他头上滑落,轻轻抚过五官,飘落在手上。他怔神看着手中的白纱,又抬眸呆呆看了眼谢梓安。而后竟将手巾塞入了衣襟里,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污迹。

“藏起来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这种白纱,国师府有上千条。”

阿九低头,轻微牵动唇角,答道,“很白,怕弄脏。”

“傻子。”谢梓安垂下眼睑,淡凉一笑,“好好休息。明日晨侍,若还是这副病怏怏的样子,我可是会给你惩罚的。”

谢梓安拿手拍了拍阿九的额头,遂而走出了柴房。留下阿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隔了半个时辰,欣儿端着熬好的药汤走了进来,“国师大人真是好人,赐来了药和蜜饯。阿九,你喝了这药,很快就可以好起来的。”

谢梓安赐的?阿九眼中显露微不可见的欣喜,他瞧着浓黑的药汁、和那一小碟蜜饯,忽然掏出油纸包,将蜜饯包了进去。

“你做什么?”

阿九将油纸包放入怀中,端过药汁,一口饮尽,道,“喝药用什么蜜饯?药又不苦,吃了蜜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以后苦的时候,再拿出来吃,才会感觉到它的甜。”

欣儿听言,揉了揉阿九的脸,莫名有些心酸。

喝了药,阿九搂住几捆稻草,睡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时分,精神好了许多,烧也退了。于是起了身,按照婆子的吩咐,到院里砍柴。

他力气小,一根柴劈了数次才劈开,最后还砍成了好几段。

欣儿来探望时,正巧看见这一幕,不免笑道,“阿九,你和这柴有仇么?”

阿九摇了摇头,抿着唇,无比认真的砍着。欣儿双手环胸,蹲在一旁,“我听下人说,昨日太师家的千金来了。你送糕点去昶月院时,应该看到了吧?这太师千金是未出阁的闺女,有了婚约,还大半夜跑男子府里,听说她回去后,就被太师关起来了。”

阿九心头一颤,手抖了抖,斧头险些劈到自己脚上,低声念道,“我不喜欢她。”

“可她是闻名皇城的大美人啊,长得极美。”

“我就是不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