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丽还没成年,没去生产队出过工,不知道下水田干农活是这么回事。

医生也再三嘱咐郝佳丽这个时候她是没什么体力的,要郝佳丽千万不要劳累过度,如果劳累过度郝佳丽随时有可能昏倒。

“是的,蛇皮袋是氮肥的外包装,氮肥非要两层包装,里层塑料袋,外层蛇皮袋,这样在运输的过程中才不会遇水遇高温融化。”

木梯横在水田面上以后,郝佳丽又用一块搓衣板架在了木梯最中间一格空格处。

郝佳丽算过了,九月份之后到明年四月份之前,这七个月生产队的农田一直处于歇耕状态,哪怕明年春天春分下谷种育秧苗,那也是占去部分农田,而这中间的七个月,郝佳丽都可以没人干涉肆意纵横在这些田间捉泥鳅卖了。

夏天卖螺的时候,郝佳丽偶尔看到集市有农民用铁桶装着泥鳅摆在市场叫卖,买的人无外乎都是拿国家工资的人。

郝佳丽嘴上安慰陈清:“舅舅!快了,再过几年我就长大了。”郝佳丽心里却无比愧疚,自己家这么多年老是穷得揭不开锅,哪里还有钱粮来孝顺这两个亲人。

然后,坐了半天郝佳丽才想起此时已经是公历十月份的天气了,生产队农田里的晚稻早就把谷子收割进粮仓里去了,而且郝佳丽转身往山坡上这些农田再一看,一丘一丘的农田全给生产队种上了红薯苗,播下了小麦种子及其它过冬的粗粮,郝佳丽知道这时这些农田已经不需要水渠的水灌溉了,需要的是家禽的粪便及山上的草皮灰有机肥料,郝佳丽想从水渠里找螺卖钱的这个希望又成了泡影。

郝佳丽不想用井水,郝佳丽就怕有一天想出了下鱼塘抠田螺的办法后,自己却怕冻适应不了鱼塘越来越冻甚至结了一层薄冰的水。

在菜地里,郝佳丽先用镰刀割了一堆菜地里已经长势爬地的红薯藤,并选了一条最长的红薯藤条将割成堆的红薯藤捆扎好。

陈战军在她背后喊:“老太婆!老太婆!你怎么啦?”

郝佳丽听陈清一说,马上在陈清面前哭了。

到了第二天,为了郝佳丽安心安意上好上午语文跟数学这两门主课,班主任塞给了郝佳丽三块钱,说是学校的几个老师与校领导凑的,另外,班主任从校长那里给郝佳丽请了假,继续给了郝佳丽每天下午的时间去想赚钱的办法。

郝佳丽这样说不无道理,陈凤的腿最多跨出自家的门槛,家里缺什么,陈凤自己想吃什么都得打发儿子郝佳明去买,如果郝佳明忍不住嘴馋的毛病,后果就真不堪设想了。

郝佳丽担心她好不容易在鱼塘与溪水中赚了这四十多块钱,没给母亲治腿伤自己倒先住进了公社卫生院花个精光。

郝佳丽总是这样开导自己,母亲是不幸的,自己是母亲的孩子,给母亲分担烦恼与忧愁应首当其冲,其它的事情过去就已经过去算了,毕竟自己是母亲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的。

陈凤也不管郝佳丽是什么感受,她就怕郝佳丽耽误了上班给单位扣工资,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郝佳丽求知的心。

而陈凤这个时候同样也想不出办法。

郝佳丽收回自己的眼神,然后撇了一下嘴道:“我不信神,奶奶!每年来村里化缘的和尚都是肥头大耳,个个胖得满脸流油的,他们把村民家里化缘得来的东西全部给他们自己吃了,他们自己就是神就是菩萨,奶奶,你们大人都上当了,你们去祭祀的米跟干粮都养和尚去了,和尚不用干活不用去生产队出工每天咿咿呀呀的念念经,敲敲木鱼,撞撞钟都有饭吃。”

陈清只好去找郝佳丽父亲单位的领导。

”还有,你说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钱没钱粮没粮的,你说你挺过来了,我难不成也像你老人家一样为了有男人养活这两个孩子带着这两姐弟我再改嫁?妈!要改嫁你看看我的这双腿已经这副样子了,还有哪个男人肯娶我,这明摆着不是娶个老婆回家,是娶个负担娶个包袱回家,除非娶我的这个男人疯了。”陈凤说到这痛苦不已地再一次双手捶打着自己的腿。

虽然没有跟郝佳丽父亲打架时的严重,可陈凤的一条腿完全不能下地,一下地就撕扯一样的痛。

等陈战军从地里把草药郎中贵叔喊回来再诊断,郝佳丽的哑巴叔叔身体已经硬邦邦的了。

甚至,陈凤的脚下都不用沾水沾泥,陈凤可以在脚下垫一层厚厚的稻草然后干活干到收工也不伤身体。

而儿子郝佳明出生以后,陈凤坐月子的前半个月也跟生郝佳丽时一样的干活。

这些钱郝佳丽父亲还勉强能应付。

在七几年底那种一个家庭凭劳力与挣工分吃饭的年代,也就是吃大锅饭,陈凤个子矮小,干活干不过家里有男人的那么多活,所以她的工分勉强只够养活她自己,郝佳丽与弟弟郝佳明就属于生产队的超支户了。

郝佳丽听现在的爷爷也就是陈战军说起自己的英雄事迹,郝佳丽才知道他曾在朝鲜战场上中了敌人三枪,一枪从裤裆穿过去,裤子穿了个洞,人没事,第二枪让腰上挂着的行军用来饮水的军用水壶挡了一枪,人也没受伤,可第三枪陈战军就没躲过去。

但就是郝佳丽上班的时候一边工作,一边打瞌睡,然后老是去车间的水龙头边用冷水洗脸来驱逐睡意

这是一张陈岩百看不厌的脸,这张脸鹅蛋型的轮廓,脸上柔和光洁得没有一点瑕疵的皮肤浑然天成,脸上惹人怜爱的稚嫩出自郝佳丽幼小的年龄,脸上的苍白陈岩已猜测出是郝佳丽家庭生活条件差缺少营养的那种苍白,即使是这样的条件,郝佳丽脸上的鼻子却倔强地挺着,脸上仍旧有着最是让陈岩销魂的唇与眼睛。

今天陈岩就是去报社主编谢召军家送稿的,这是他连夜赶出来的报社征文参赛作品。

冯晶晶从鼻孔里‘嗯’了一字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打开折叠的空调被,将被子盖在陈岩的身上,只留下陈岩的两条腿在被子外面露着。

但是郝佳丽跟曹菊英就不一样,她们俩个都是普通老百姓,她们即不怕免除干部职务,也不怕开除党籍。

曹菊英往生产队的这些干部面前一站,双手叉腰,拦阻这些人不往郝佳丽那丘田的田埂走去。

这些人要抓郝佳丽去生产队的礼堂与群众对质,还有郝佳丽腿上的塑料是物证,曹菊英不想郝佳丽被抓到。

这几个生产队的干部见曹菊英这样,即刻叫曹菊英识相点,并恶言相向要连曹菊英一起处罚。

曹菊英一屁股往田埂上一坐耍赖着说:“今天你们要想从这里过去,除非我曹菊英从头到脚这百把斤的身子没温度了,跟这水田的水一样冰了,否则就别想动我孙女一根手指头。”

这几个生产队的干部一看曹菊英的架势打横来了,顿时几个人揪住曹菊英两手臂及摁住曹菊英的肩另曹菊英动弹不得,其中一个冲着郝佳丽身边那个满身是泥的生产队干部喊:“陈三!脱了鞋下水,把那孩子腿上的塑料膜弄下来带回去,别让她毁了证据。”

郝佳明听到叫陈三的回了一句:“行!”之后就看见陈三脚擦脚,连手都懒得用就擦掉鞋后跟,然后袜子也没脱就下了水田。

郝佳明远远看见水田的姐姐本身是好好在水田站着的,一见陈三走过来姐姐就像见了鬼似的急忙转身就往水田中间跑。

而叫陈三的也加快了脚步,郝佳丽还没跑出多远,陈三一个箭步伸手一捞就把在水中穿着塑料膜行走不便的郝佳丽的手臂捞住抓紧了。

跟手叫陈三的把郝佳丽从水田费力地拖上岸,上了岸后三下五除二就把郝佳丽腿上的塑料膜解下来攥紧在手里离开了田埂,然后丢下郝佳丽看着这帮人的背影,确切地说是看着满身泥的生产队干部手里拿的塑料膜恨得牙痒痒的。

而郝佳明再回过头来看自己的奶奶。

这时曹菊英这么冷的天坐在田埂上,着急得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哭着骂着:“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你们也有子有女,你们的心怎么就这么狠?我的丽丽要是捉不到泥鳅卖不到钱饿死了,我曹菊英诅咒你们的孩子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