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奉抹着泪道:“大害你是不晓,人前头,你看我把哑哑恁打哩,心里头实是不舍!无论咋打,也是我一把米一把面养活大的女子,人都看我心狠,他们哪晓我对我娃的怜惜!你说是否?”大害点头,借机说:“昨黑我叫她随方民到他婆家睡去了。”朝奉道:“这我晓。哑哑这娃,说起来百般勤快,只是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牛住,说咋就得咋去,亲大亲妈都拉她不下。你说,这不把人往死里气吗?昨日下午,我在院里做活,听武成老汉过来说:‘我看着你哑哑在村东柿树底下嚎哩!’我一听,紧赶跑去。一看果然是她。而她一见我,转身就跑,把我气得心跳只看要止了。跟尻子撵了半天,这才撵上。掇回来,遇上你,一力规劝。”大害说道:“没啥没啥,只要人不出事,一好百好。”

进了院子,见季工作组在针针搀扶下,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先与庞二臭握手寒暄。

,这到底是为咋?通过几日来的革命行动,特别今夜你这一席话,我心里头立马是通彻大悟,一下子全部豁亮了!”季工作组赞道:“这就是林副统帅说的,从灵魂深处爆发革命。”杨文彰得意地晃着脑袋,心领神会。季工作组满意地笑了,说:“事实上真正谦虚的知识分子,我们党还是十分喜爱的。关键是有些知识分子,肚里有一点学问就骄傲起来,将工农群众不看在眼里,自以为了不起,甚至连党和毛主席的话都不听了。你说,如今这世界上,有谁能比毛主席的学问更大?有谁能比毛主席的头脑更聪明?”杨文彰道:“那是那是,毛主席这种样的伟人,全国上下再没有的,谁能和毛主席比?他吃了豹子胆!且不是说的耍哩!任谁都得服,不服不行!”

庞二臭自打耳光,嘿煞着说:“武成哥,我不是人,我是你槽里的牲口,我把先人亏了,做下乃事!你就是捍上刀刀将我捅了我也不冤,只求你叫我说一句话。随死随活由你!这一百元钱你先收下,我也晓,这抵不了我的罪,只看你老哥心软一下,看在你和我大的情分上,把你这个吃屎的兄弟饶过一场,朝后打死我也不敢了!”老汉道:“你还有脸提你大?提你大你早该羞死了!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接下来,庞二臭出外胡乱踅摸了几日。回头与崔寡妇通知说,妹子方面已说妥了,单等她这边了。这天夜里,三人同睡大炕上,庞二臭黑摸着去与崔寡妇做事,那二犟也不似已往那样,用被角掩住嘴角“狗日的狗日的”骂了,只是出声嘻笑,主动腾开炕面,由他过那边去。

东沟法师说着,自个儿先激动起来,尻子坐不稳实,像漂在船上,摇晃起来。水花道:“这世事眼看着就要瞎下了,不晓轮到谁头上?”法师头一歪,唾沫星子溅到水花手上,压茬说:“

“你没想嘛,我灰钱土冒地在地里忙了一天,一进门,你晓他咋?”朝奉问:“他咋?”老汉气得身子一晃,道:“嗨,把他家的,这贼指挥着我的娃妈,一人做主居然把饭吃了,给我丢下一锅稀汤!”朝奉一听这话,十分同情,把身子左右晃荡说:“这便是他大理不通了!”老汉看朝奉赞同,顿时来了精神,下了板凳,到朝奉面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儿一般,说:“说起来倒是小事,对我如何我不在乎,只是这贼太猖狂了,你说,我那一大院子是我富堂置下的,还是他季世虎置下的?”朝奉道:“这还用问?”老汉抡起烟锅喊道:“就是这话!好家伙,这贼人时不时把我扁扁和姜姜从他窑里往出撵。窑里头不让娃去,树底下总该成吧?不成!惹得两个娃哼哼唧唧直哭,有时候,只看是连院里都不想让娃驽一下,黑着脸朝外撵,他说是为了保密。我嘴上没说,你保密个毬哩嘛,共产党派你到我鄢崮村,耍的就是这号把戏吗?把你有啥了不起的还保密哩!我就不信,我娃听一下把你工作组的障眼法就给弄乱了?”朝奉点头道:“也是这话!”老汉指天骂地,只差没跺脚了,又随着说:“我日他娘老子,这号贼人,你说气人不?”朝奉看他这相,知道该刹车了,便说:“甭嗷了,嗷人家咋?”老汉冷睁着一对瓷葫大眼,持住烟锅,像持一件凶器,道:“我恨不得给挨毬的贼人捅上一刀!”朝奉站起,扶老汉坐下,说:“老哥,我看你甭生气了,世事不都是这相,有一弊必有一利嘛!季工作组没到你屋之前,你不是和我一样,眼黑得白天走路打灯哩。自季工作组到你屋,人一听你们还沾亲,不都是把你高抬了许多?走过路来,人家只看到你,你看不着人家得是?说起来也罢了,一律骂人家,自己不思谋一下,人家季工作组给你家带来多少益处,你不是太没良心了?”老汉一听朝奉又是这相说话,转不过弯,只固住地说:“我是说他不该那相对娃!”朝奉大不以为然,说道:“娃娃是个啥嘛,只甭把他们饿下,受点委屈有啥哩嘛!”老汉点点头,说:“理是这,只是人心一时不受。”朝奉道:“有啥不受的,我没说你,今年的确可以,工分比往年大一截子不说,粮食也明显松宽多了。”老汉摇头说:“没有的,没有的,你不晓我那扁扁,吃饭比我都凶,像刁人一样,你不说停,他能一个劲吃,就这贼!”话到此,只听灯捻子吱吱啦啦响起来。朝奉道:“好毬势,话刚说一半没油了!”老汉说:“要灯弄啥,黑地里也能说话。”朝奉道:“快算了,半夜了,闲了再说。”说着端起灯立了起来。老汉看雇不住了,只好随着立起,两人一同出院,朝奉说:“老哥你先过去,我不送了,叫我将灯送回窑里。”老汉答应,一人出了院门,彳亍彳亍回到家里。

进院听着风箱声音。到窑门前一喊,风箱停了。二臭打开窑门,气色看样子甚是慌张。黑女说:“叔,你说话算数不?”二臭道:“叔哄你哩,咋来得恁大的像章!”黑女脸吊长了,说:“妈也说你哄人。”二臭说:“你进来。”说着,闪身让黑女进门。黑女道

政策在上,说遮便可遮盖。

朝奉一看这相,又冲歪鸡骂开了:“你想打人?你去问问你大,看你的脑脑长圆没?想打人,把你屋家谱朝前翻上十八代,看看生出打人的下家没有!没想你小驴日的今辈子给我疯了,预当打人了,好家伙!”大害道:“朝奉叔,我已经拖开了,你也就再甭嗷了,咱和和气气,啥事解决不了嘛!”朝奉道:“你们一班弟兄单是要打人哩嘛!我蹲下,把你们或多或少都叫上来打啊,我老命今日个是不想要了!”

一碗煎水,拿了一个蒸馍,伺候娃吃喝。说起来这都是监狱里的老一套经验。这老一套经验即使到了自己家里,仍然是如此灵验。娃吃完喝完,情形便大好了。

丢儿问:“那人尿憋了该咋?”贺根斗道:“尿憋了活该!立在厕所门口先学先背,学会了背过了再说进去。”丢儿说:“那你说再过十年拉屎尿尿都甭想松快。”贺根斗说:“甭说拉屎尿尿,就是两口子睡觉,也得立在炕沿底下,将不调戏妇女的伟大教导,尽快背熟。”众人轰声大笑。在一旁的二臭这时插进来,扬起拿剃头刀的手,说:“说起这,我倒有一段古经。”众人一听,慌忙回头看他咋说。二臭边给郑栓刮脸边说:“我在县上,一次在百货大楼出来,遇着两个碎娃,在墙角角里偷偷念哩,趁过去一听,你晓说啥?”众人瞪住,二臭停下手,低声道:“下定决心,不怕死去,见了女子,噗哧戏去。”众人怪叫。贺根斗见他把毛主席的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在歪解邪说,立时正色道:“二臭兄弟,这你可甭胡乱说。这是对毛主席语录的态度问题!”二臭假装惊慌,掩饰道:“我咋敢?这不都是县上那些熊娃胡编哩,我吃了豹子胆,敢说这话?其实大家不都是图个热闹,我才谝几句。我也是听见碎仔胡说,当下过去踢了一脚,把一碎熊踢得哭哩,边哭边跑,回头还嗷我。”丢儿说:“胡吹哩,县上那些碎仔,你惹得下吗?”

合欢的衾被,交项的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