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场的几个导演,也或多或少的来帮他求了情,他们不见得对安云天这个张狂的晚辈有啥好感,但对坐地分赃、是自己如无物的港台电影人,那就只有深深的恶感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不管从道义上,还是从利益上,自己都应该给这个性子火爆的后辈说几句话。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那边已经决定对你下狠手,第一步,就是舆论造势,把《疯狂的石头》踩成狗屎,让它还没上映就人人喊打。”

当然,绝大多数人对他的说法是不屑一顾的,他们强烈的要求安云天和雷霆影业滚出香港,有的还要求大陆仔滚出香港,绝不相信北方那片土地,能真的创造出什么奇迹。

依照这种制度生产出来的文化,是精致的艺术品,还是粗劣的垃圾?

又一指柳闻霆,恨声道:“他那些话你事先都知道对吧?你们俩计划好了的是吧?我说怎么一开口你们就同意来香港,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我——艹!”

老吴也确实很有两把刷子,他这一番话层层推进,条理清晰,到最后图穷匕见,很有说服力。那些不同意他观点的,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现在电影界有个风气,什么都要向好莱坞学,而且这种风气越来越重。好莱坞电影,包括整个美国电影,是个什么模样,在座的各位都很清楚,商业化太重,完全就是从工业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千篇一律,简单粗暴,这是一种对电影艺术的破坏!”

王永松这些年的人脉不是虚的,电影节期间,前后奔走,很是造了一番声势。还是那句话,在这个圈子里,没有老前辈领路,新人拿着再好的作品,也很难搞出什么名堂。所以,在美国的时候,安柳二人直接放弃了参展拿奖的做法,老老实实夯实自己的基本功。

如果事情挑起来了,普世派力量太过强大怎么办?他会雇佣水军回怼吵架,不求势均力敌,至少要能坚持几个回合,无论如何,这话题一定要炒起来。

“那时候的陈导,就有些走火入魔了,台词一点也不古朴文雅,一张口,一股子莎士比亚范儿和舞台风,端的是深沉内涵,让人不明就里。结果,一上映就恶评如潮,把他给骂得呀,在国内待不下去,跑法国拍了一部片子,也没上映,就发行了个dvd。”

“她们都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火辣,演技也很好,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淘汰了!”

可站在大陆电影人这边,就实在有些欺人太甚了。你说海外人气?好,我们承认是不如你们,那你们就只管用那些海外有人气的大明星就好了,我们乖乖给你们当配角,可你们有事没事儿往里边塞新人,踩着我们这边的明星上位是怎么回事儿?双方因为这个也不知道暗中较过多少劲。《赤壁》上映后,赵微就直接对记者说过,自己被吴羽森骗了,当初说好孙尚香是女一号,自己才去演的,结果片子剪出来,却成了女二号,以后自己再也不会跟吴羽森导演合作了。

不是我吹牛逼,当时我真就是那种感觉,因为他当时是用我们那儿的土话跟我交谈的,而不是用普通话,而且土话说的非常标准,我那时候还真以为他是我们那片儿出去的人,长大了发达了来回馈故乡呢。

总部就要迁走了,这是无可更改的事,任何想要阻止这件事的人,都已被辞退。剩下的人,被新任老板和她男友——尤其是那个男友——的雷霆手段给震住,再也不敢多嘴多舌,只在隐秘的角落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骂老板男友是王八蛋。

“他们是狗,那姓安的是什么?”

可以说,“复兴上影”是雷霆影业的正统所在,也是凝聚人心、构建共识的一面旗帜,就像三国时代的蜀汉,以“兴复汉室”为己任,只有保住这面旗帜,他们才是正统,才有底气争夺天下,一旦丢了这面旗帜,400年煌煌炎汉,也就真的亡了。

在这幅众生图中,最耀眼,最令人着迷,最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毫无疑问的,是那一男一女。这一对年轻人,十几年来,并肩战斗,披荆斩棘,用他们的才华、资本和手腕、策略,翻云覆雨,搅起风雷,为这个繁花似锦,又暗流涌动的浮华时代,留下了最鲜明扎眼的符号和作品,这些作品,记录了历史,也创造了历史。

柳闻霆当然更明白安云天的心思,看他刚才的反应,跟之前发现脸书时很有些相似,都不用想便明白了个中缘由,上下打量梅根一眼,点头道:“倒真是个漂亮性感的姑娘——交给我了。”

就因为这个,好好的亲人变成了陌路,他们怪她不懂事,怪她不知好歹,怪她这个,怪她那个。她没想去伤害任何人,但所有人却都指责她伤害了他们。

她更愿意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弥补《调音师》的不足上,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在没做到最好之前,任何成绩都无意义。有那么几次,她还很罕见的做了一下小小的自我批评,说自己哪里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哪里做的不好,让安云天大为惊异。

肖恩·帕克,25岁,高中毕业。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是天才,这一点我很明白,我跟你一样,也有一点天赋,在庸人们看来这些天赋很了不起,但在天才面前,这什么都不是。

“好吧,你再想想。”

到最后,连她那些同学都看不下去了,一个叫瑞秋的女同学,很罕见的主动和柳闻霆说话:“我觉得安已经做的够好了……”

安云天报了一个演艺培训班,一切从零开始,废寝忘食的学习练习,上一次他这么努力,还是他19岁那年高考前夕的事,一晃11年过去,那个为了未来拼尽全力的少年又复活了。

“天怪热的,开门进屋吧。”此情此景,安云天能说的就只有这个了。

安云天想象不出柳闻霆当时的表情——说不定没啥表情,但根据护士的描述,他还是能想象一下她当时的飒爽英姿的——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一脚踹在对方小腹,约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魁梧的身体就如炮弹一般弹出去两米,整个人像虾米似的蜷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不过,姑娘做作业的态度,显然有些太过敷衍,她就那么坐在那里,要求安云天对着镜头随意说话,而她自己,却身子微倾,用一只手支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一上一下的颠动,姿态十分慵懒随意,一点也不淑女,整个人看上去很是心不在焉。

柳闻霆一把拍开他犯贱的手:“瞎琢磨什么呢?我不过是把很多事情想明白了,不再钻牛角尖而已。说实话,从那天你说了那番话开始,我有些对你刮目相看了。”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许多的兴味与探究:“安云天,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也知道你一直想做出一番事业。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看好你,还是那句话,因为你缺乏一种天才的气质。那天过后,我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你的能力有多大,但我知道,你是真的相信你说的那番话——至少当时,你是相信的。因为相信,所以有很强的感染力。而这种感染力,就是一个小小的火种。

这个世界太冰冷了,彻骨的冷。哪怕一点小小的火种,都是弥足珍贵的。会自发吸引那些被现实冻得即将变成僵尸的人,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向你靠拢,渴望借助你的力量,燃起自己的生命之火。你没发现吗?从香港回来后,公司员工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你在他们眼中,是高高在上的暴君,冷血残酷,六亲不认,没有人情味。现在,你在他们眼中却可爱了许多。公司因为你的话而陷入新的危机,却也因为你的话,而更加团结。这段日子,很多人趁机来挖公司的墙角,却一个成功的都没有。员工们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在这个时候抛弃老板,尽管这个老板很坏很坏,但他足够爷们儿。”

她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前走几步,扭头微微一笑道:“显然,这里的这个‘老板’,指的不是我,也不是王叔叔,而是你——安云天,一个胸中燃烧着熊熊烈焰,坚信将给这个团体,这个行业,这个国家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的人。他们需要的领导者,就是这样的人。”

安云天不由咧开了自己的嘴,笑得一口白牙明晃晃的,映着晚春的朝阳,整个人看起来更傻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才让自己的嘴合拢,有些不自在的搔搔头发,道:“嗨,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总感觉太假——要不你给我举两个例子?他们是怎么觉得自己老板很爷们、很酷炫、很潇洒、很帅气,哭着喊着也要跟我干的?哪怕不要工资、天天加班?”

柳闻霆被他的赖皮样逗笑了,同样是映着晚春的朝阳,却是艳丽无边,几个从旁边经过的女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财务部有个叫刘田鑫的小伙子还记得吗?”

安云天想了想:“有点印象。”

“他刚谈了个女朋友,邶京当地户口,家庭条件不错。”

柳闻霆和他边走边聊:“以前他在姑娘面前炫耀自己的优点,大多是说自己是上塰人,不比邶京差,工资高,能力强,长得帅,等等等等。现在又加上了一条:他有一个很牛比的老板,跟着这样的老板打拼,才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

“他真这么说的?”

“真这么说的,他还说,《疯狂的石头》绝对是部好片子,可能是今年最好的片子,如果不去看,那绝对是我的损失。”

已是午饭时间,邶京某银行门口,走出两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个面容姣好,气质清新,对旁边的圆脸同事道:“这都快一个月了,见面就说他老板有多厉害,片子有多好看,到最后我都快烦了,明明是我们俩在约会,却总出现另一个人的名字,这给我一种约会现场有一个电灯泡的感觉。”

“这样的人,活该他单身!”

圆脸姑娘团起小拳头在空中使劲挥舞,恶狠狠道:“文璐,要不你干脆甩了他算了,他那么崇拜他老板,就让他和自己老板去过好了。”

蒋文璐不由一笑:“听你的!”

“不过……”圆脸姑娘有些不确定的问:“他那个老板,是不是那个演了一部短片,还在欧洲什么电影节上获奖了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蒋文璐道:“《调音师》,安云天。”

“对,就是他!”

圆脸姑娘一拍手:“我在网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好帅哦!那么帅的男人,要不,咱们干脆自己抢来算了。哇,想一想,我闺蜜的男友是个超级大帅哥,这带出去,多有面子!”

“净瞎出主意!”

蒋文璐看她一脸yy,不由笑着推她一把:“你光知道他帅,难道就不知道他的女朋友也是超级漂亮?不仅漂亮,而且很有才华,性子又好,对他百依百顺。《调音师》就是她拍的,人家一对情侣,一个演,一个拍,既是事业上的搭档,又是生活中的伴侣,天造地设,金童玉女,能轮到的咱们这些俗人染指?”

“好像是哦。”圆脸姑娘沮丧的摸摸脸:“瞧瞧人家,都那么好看,都那么有才华,才二十几岁,就已经那么厉害了。敢当面怼香港导演,听你刚才说的,那现场,简直是舌战群儒!哎妈,文璐,我们去看吧!去看《疯狂的石头》!现在就去!”

蒋文璐鄙夷的看她一眼:“怎么,不想去看你期待已久的《雏菊》了?你不是很迷郑雨盛偶巴吗?”

“那个可以以后再看!”

圆脸姑娘豪爽的一挥手:“而且,我听这名字,怎么这么文艺范儿呢?你也知道,我欣赏不了文艺片,一看到这种片子就打瞌睡。之前还对这部片子很感兴趣来着,听你说了这么多事儿,我现在对《疯狂的石头》更好奇了点,对《雏菊》,反而不着急看了。”

“行吧,那晚上我们两个一块儿去。”

蒋文璐在口袋里掏了掏,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刘田鑫送了我几张电影票,好像放家里了,回去找找。都是最好的时段,最好的座位,非常难得。他说因为香港那事儿,他老板得罪了不少人,黄金档没多少排片,bj也就那么几场而已,这是他花了大功夫得来的。本来我还犹豫,到底要不要去看呢,现在有了你陪我,那就去看好了,别浪费了这几张票。”

“越来越觉得那姓刘的说的没错了,他老板确实挺爷们的,n爆了!”

圆脸姑娘一跳一跳的道:“我们家有去过香港的亲戚,回来都说那边的人看不起大陆人。以前我还没当回事,现在觉得,可能真是这么回事儿。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更要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去看《雏菊》了,要不,等等影评口碑出来,看情况再说?”

“随便你了。”蒋文璐在一家小吃店前停住脚步:“先看了《疯狂的石头》再说,要是真有刘田鑫说的那么好看,也就罢了,要是一点都不好看,哼哼,那他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