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等为夫多长些再说……”梁楚苦恼道,朱宝珠气得给他一拐子,将衣裳收起挂好,追问道:“你真得守夜?”大冷天守整整一夜多耗神,朱宝珠可不情愿梁楚这么熬着。

年前不过短短二十多日,绣坊的生意蒸蒸日上,朱宝珠数钱数得合不拢嘴,越来越沉的身子倒没听她喊一句累。

朱宝珠寒着脸面还没说话,这些人已经发现她回来,顿时哭天喊地的扑过来:“宝珠啊你可回来了……呜呜……我苦命的孙女啊……宝珠要给我们做主啊……”

朱夫人闻言放心,吆喝丫鬟去端着零嘴茶点出来。

三表姐浑身颤抖,着嗓音狠狠教训:“你爹娘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你就偏偏不争气给男人休了,现在还有脸回来跟我横,我要是你爹娘早把你淹死得了,省的丢人现眼遭人笑柄。你有这闲工夫逛街何不张开耳朵听听,这城里谁没笑你笑朱家,你倒好,还抱着傻吃傻笑。哟,还带着小侄女,啧啧啧,上梁不正下梁歪!”

“恩。”朱宝珠毫不耽搁,回到舱里便不轻易出来了,外面的确风大,吹得脸皮起褶子,哪里敢多待。何况梁家还有好几位下人大眼看着,她稍不注意,指不定以后回去梁楚又怎么不高兴。

梁楚伏在朱宝珠耳边喃喃轻语:“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给你答案。宝珠你要相信我,我如今对她早就没了爱,只有恨。那场大火没有人知道是凶杀,全城人都以为是意外,我只是恨透了她,由着她去,以后是死是活全靠她自己的造化,宝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搭理她,你不要走好不好?”

朱宝珠看着梁楚胡乱扒开半人高的草丛,隐藏在其中的几个土堆子便显现出来。

梁楚陡然想到另一面,双手紧紧拽住朱宝珠的胳膊,凑近朱宝珠低垂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问:“那姓苏的是不是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恩?到底是不是,你不要不说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你告诉我,就算他会武功,我也要去替你出气!”一大对朱宝珠念念不忘的大男人三更半夜避开耳目拉着朱宝珠来到隐秘的地方,离去后朱宝珠便丢了魂……朱宝珠不会做傻事,那男人却大可以用强,那男人的人品在梁楚心里一文不值,所有的怀疑猜想都是理所当然可行的。

这顿赏花宴,赏的不是花,而是一对故人。吃的不是茶,而是一腔苦闷。

“吟诗作对啊,倒是有趣。可别最后男子输了女子。”有自视甚高的女子笑颜低语,知府闻言毫不在意,只是身边的一妻一妾脸色不善的瞪向那女子。

当晚,小香儿的相好一事暂时停歇,梁楚硬着头皮派人将梁举人一家的行李收拾妥当,最后放话:“明天早上你们就给我走,别让我说第二遍。”

而她,却在从小到大长年累积的他人视线里习惯了扮演一个角落里毫不起眼的胖妞。就如她才六岁时被一个小流氓了屁股,她哭着状告流氓的父母,人家的父母却戳着她的胖脸狠狠鄙视:就你这丑鬼冬瓜样送给我儿子也不会,小小年纪不学好胡言乱语……

眼见这么一闹腾,梁楚的怒火再次上涌,踱步在人前频繁的走来走去,额头青筋暴起,朱宝珠心中一声叹息,将孩子丢给玉容便走上前拉住梁楚:“相公你冷静点,坐下来喝口茶可好?这事急不来,别慌别恼。”

“你们快去叫大夫过来,我们保证没病。要我们这些人等几个时辰未免太欺人了。”小厮宗宝怒气冲冲的横道,身后的掌柜伙计车夫等全都不耐烦的跟着嚷嚷。

掌柜闻言双眸立即恢复神,深深鞠躬道谢,喜不胜收拉着伙计去了后院。

朱宝珠本是不错的心情随着朝阳洒下而郁下来。娘说最恨男人三妻四妾,所以她嫁给了爹,用尽心思一生相守。朱宝珠身宽体胖多年愁嫁,后有有上门提亲的男子许朱宝珠回家做二房小妾等等,娘却说宁可晚嫁也不能为了嫁人而做人妾室。朱宝珠嫁入从家前,娘拉着她唠叨几夜,耳提面命要她管住相公,切不可让第二个女人进入家门。

玉容立在旁边,脸色时好时坏,复杂得很。

想她,见了可怜的老幼乞丐便心酸难忍,这会面对从文之的苦苦哀求,着实狠不下心。

那是谁呢?

光是如此便算了,两家人过来时只有几位老夫人和姨太太带着贴身丫鬟,其他人全没下人伺候,本以为是他们节俭,哪知一落跟就嚷嚷着屋里没人伺候,梁府为此在外有添了十几位下人回来,每个人都要吃穿,开销与往日不可比拟。

梁玲风风光光的嫁了,漫长的午宴之后大多宾客陆续散去,剩下没走的客人不多,算是至亲一辈。譬如梁楚的几个舅舅和舅老爷们,还有梁家旁系的兄弟姐妹。

“言章吃了饭当去梁记了,这几日你不在有点乱。”

三少微笑点头,热情的拉着她在入座,向诸位介绍:“这位是梁记当家夫人。”

梁楚低沉的声音钝钝响起,似乎在强压着什么,说话咬着舌头更显森冷。

掌柜闻言微微欣喜的点头,叹息道:“梁小姐出嫁是好事,小姐那套首饰可会送给她?”

“这套首饰只有两套,另一套在几年前便归了皇城某位王爷的夫人之手,那位夫人是皇城第一大美人,出嫁时便戴着它们。小妹可喜欢?等你出嫁时,嫂子一定送给你,让你做最美最幸福的新娘。”

“……有一点。”朱宝珠直言。

想不明白,便懒得再想。

原来这冰冷的北方也有如此的美丽,恍惚间,如见到南乡□。

王夫人这下放心了,拿出金镯子递给朱宝珠,洪掌柜立即拿出纸笔记单,王夫人又再三叮嘱道:“我这人不喜欢金首饰,融掉它们送给妹妹挺合适,我妹妹下月便要出嫁,朱小姐可记得别错过时间。”

但她是个丑胖子,全城男人都知道,所以男人们不喜欢他。她不但是丑胖子,还是个喜欢穿金戴银惹人眼红的丑胖子,全城女人都知道,所以女人们都厌恶她。

“不多坐一会?”

“不坐了,下次再来陪姐姐吃茶。”

“也好,玉容送客。”

送走了闻眉庄,朱宝珠想再静下来作画已经没有心思。左思右想终是忍不住换好衣裳,跟梁太爷报备一声便携玉容出了门。不去朱宝斋亦不去绣坊,梁楚基本从不去朱宝斋,绣坊倒是天天去瞧瞧,成天到晚就喜欢呆在梁记里和一群老掌柜小伙计忙完生意磕牙吃茶。

朱宝珠过去的时候,铺子里正冷清,有两桌人在对弈,朱宝珠眼睛一扫,不见梁楚人影。

掌柜发现夫人到来,忙起身相迎:“夫人,小李去给夫人倒茶。”

朱宝珠随便找处坐下,问:“老爷呢?”

“老爷出去送货,这会估计在城百王家。”

“哦……等他回来,你就说晚上给他准备了红烧,早点回府。没事,我走了。”朱宝珠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朱宝珠没打采回府,吩咐厨房准备晚上的菜式,本想去歇息一会,却不想梁太爷将她叫到厅堂。朱宝珠心中谨慎,梁太爷要说的会是何事?她隐隐有点猜测。

天气转暖后梁太爷病气褪去了些,依旧是笑容慈祥,平易近人的模样。

“宝珠今日接待了知府夫人?”梁太爷笑着问,可谓开门见山。

“恩。”

“能结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只是莫要深入。”

“宝珠明白,多谢爹提醒。”以前的确有深交之心,然事实的真相带来的不仅仅是心伤,还有牵扯的无辜之人。再看那相谈甚欢的女子,无论如何都无法保持一颗最真挚的心。

“你前些日跟言章吵架,爹知道所为何事。今日便一并说了,宝珠切莫在意那个女人,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准她进这个家门,无论什么身份都不准进。就算我不久以后死了,宝珠也大可放宽心相夫教子,言章这孩子虽有时候糊涂冲动,如今慢慢的也是明白人,不会再做傻事,何况马上当爹的人,他分得出轻重,外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白搭,做夫妻,互相得交心,得信任。如此才能家和万事兴。”梁太爷一口气说完喝了几口茶水,神奕奕,认真得很。

朱宝珠乖顺的点头,应道:“有爹这些话,宝珠安心多了。宝珠别无他求,只想给梁家生几个儿女,跟相公平平顺顺的抚养他们,一家人安稳度日就好。”

“恩,爹明白你的心。如今知府一家在此坐镇,爹预想不会万事太平,言章有时候马虎,你需准备些心思,省的到时候麻烦来了稳不住脚。”梁太爷蹙眉揣测,神色并不见太多担心。

朱宝珠忍不住问:“今日,知府夫人告诉我……那个女人被知府禁闭起来,我想知府会结仇相公无非就是因为那女人而已……如今他对她少了心思,许就将相公的恩怨给抛了,爹说可能吗?而且媳妇不明白,相公并未得罪过他们……相反……就算结仇,也是相公恨他们才对……。”说着垂下了脑袋,双手绞着手帕,暗想很多事情她其实一直不明,如果知府针对梁楚不利,真叫人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