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那孩子很会装可怜,老师心软,容易被骗。”他捏了捏我下巴:“但是不要对小安太好……”
“我,”浅色的嘴唇只张开了一瞬,又像扇贝一样闭紧了,他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我。
我只能趁着车在小区里行驶的时间,偷看我爸的脸色。
我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不,不行的。”我急着把手从我妈手里抽出来,准备落荒而逃。
“伤口还没好,不能做……”他皱着眉头,严肃地盯着我右胸口的刀口,然后俯下身来:“亲两口好了。”
下午四点,结果出来了,是正常。
“老师笑什么?”
老太太一路没怎么说话,但我就是觉得她心里在偷着乐。
“我要木头。”五岁的小孩端端正正地坐在桌上。
林佑栖坐在门廊的矮栏杆上,一只脚屈起来放在栏杆上,正对着一大丛蔷薇花在吸烟。
我看了一眼陆嘉明,他正坐在李貅那一堆玩具里,手里拿着一大团橡皮泥,眼巴巴地看着我。
他从二仓库跟着我走到门口,我拔腿跑,被他抓住,他不耐烦地吼我:“许煦,你到底发什么疯?”
“那是因为,没有语言权的人,多说无用。语言不是用来给失败者发泄的,而是给胜利者用来捍卫尊严的。”我添上一句:“这是我第一课就教给你的。”
“你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因为你有所期待?”郑野狐直视着我的眼睛:“你在期待什么呢,许老师?你想要小哲诚恳地跟你道歉,说他错了?还是想要他流着热泪一起跟你回忆当年,解释他为什么没有阻止他爷爷,为什么这几年不来找你?还是你想让他把李貅塞回那个美国女人的肚子里?你比谁都清楚这些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为什么要为了这些得不到的事去放弃已经拥有的?”
论交情,我和小幺,比和沈宛宜还有佑栖的交情更深。
忽略掉那杯冰凉葡萄酒和桌上的蔬菜叶子和肉排的话,再忽略掉他这样温柔的态度下某种显而易见的企图,这个夜晚还是不错的。
我看了一眼沈宛宜,她朝我摇了摇头。我想起了林佑栖说的话。
我不敢放他单独和我妈在一起——其实我压根就不该让他进门,但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几家人,我都不喜欢。
我不怕他对我态度恶劣,恶毒讽刺。那样至少我可以针锋相对。但是,我不知道该拿一个这样的李祝融怎么办。
我说:“小哲,两个人相处,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以前遇到事的时候,我总是想,我迁就你一点,再退让一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被蒙肃强行弄到医务室,r大内校区的校医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清秀白皙,戴着黑框眼镜,大概是被林佑栖毒害太久,医生在我心目中,就该是毒舌又菩萨心肠,一面骂着你一面给你治病的那种人。
我最讨厌的事就是洗锅,尤其讨厌洗煮饭的锅,这道蒸饭还是我从一个广东饭馆里学来的,先把饭蒸到半熟,然后韭菜切段,和鸡肉一起炒香,盖在饭上,放进蒸锅,又把调好的蒸蛋放进锅里,然后就等着饭熟。
我不可能寻死觅活,那样太难看了,而且收效甚微。我也跑不了,a组的人,哪怕是去食堂打个饭,都能传得让门卫室的人都知道。
-
在庞大的研究所中,不仅学派不同,也有着层次分明的阶级,当然,也少不了人员之间的倾轧。
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我站着,正在洗手,他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但是履历绝对不容忽视。
我知道他是谁。
他是齐景。
我早就听过他的名字,那时候我在r大读书,他在清华少年班。
他的祖父,是49年附近的那批从国外回来的归国华侨之一,在航天物理方面有极大的成就,还说过不少名人名言,我小时候,教室里左边贴着居里夫人,右边贴的就是他爷爷。
他继承了他爷爷的天赋,十五岁进的r大物理学院,刷新我的记录。
他今年似乎才二十岁左右,毕业之后留校,进了研究所,他和昨天带我熟悉环境的蒙肃一样,都是学量子力学的。和那个冷冰冰的蒙肃不同,他在人际交往方面很擅长,领导能力很强,说话很有分量。研究所里有不少人唯他马首是瞻。要不然,刚才那两个人也不会在他面前噤若寒蝉。
这是大多数学理科的人都做不到的。他似乎天生有这种当领导者并团结他人的天赋,他
虽然年轻,但是在研究所里,他的威望,仅此于身为a组组长的王治。
当然,他也很会收买人心。
我相信,就算刚刚他说的那段话没有让我听见,事后,也会通过别人,传到我耳朵里。
但是,既然我听到了,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
既然已经被收买了,就要有被收买的自觉,无动于衷,反而会得罪齐景,让人记恨。
我走了过去,和他并排站着洗手。
“刚才,谢谢你了。”我一脸真诚地道谢。
齐景偏过头来。他长得很俊美,是个漂亮的青年,虽然常年在室内研究,但皮肤并不是那种不健康的苍白,而是漂亮的小麦色。
“不用谢,分内事而已。”他朝我眨眨眼睛:“排挤新人是研究所特色,不是吗?”
他开了玩笑,我自然要笑,于是两人相视而笑,一前一后从男洗手间走出来。
-
我进研究所,已经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