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也生一个孩子怎么样?”

我被他吓到了。

他说佑栖有点事,来不了了。

也是他那时候太擅长耍赖了,十六岁的混血少年,皮肤雪白,眼睛墨蓝,那样漂亮,目光灼灼看着你,一脸期待,拒绝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没事,洗一洗就好了……”卖鱼的妇女打圆场:“黑西装嘛,经脏……”

李貅没有模型飞机玩,我问管家他下午干什么去了,管家说他在砍树。

夏宸的厨艺是一贯的好。

李貅手里攥着一个橡皮泥做的小狗,褐色的身体,黄色的耳朵,捏得倒是挺可爱的。

我碰到李祝融的时候,我正从厂里往外走。

“那是因为我没有反对的资格。我反对过很多次,不过都没有成功。然后,你就都忘了。”我向他陈述事实:“如果没有蒙肃,你永远不会听懂我在说什么。因为你不是听不懂,而是你觉得没有必要听。那时候我没有反对资格,不管我说什么,在你听来永远是同意,所以你不用听我的意见。”

“谈恋爱这种事,分手不就是死刑吗?”

我懂佑栖的意思,c城有个人,是事情到不可控制的时候,我可以往他家躲的。

他矜持地碰了一下我的杯子,说了句法语,我反正听不懂,只知道喝酒就没错,抿了一口酒,努力控制住了皱眉头的冲动。

“我们还要择菜呢,”她抬起头,毫不胆怯地直视着李祝融:“你看不出许煦不想和你说话吗?”

“你还说,”我妈叹口气:“你爸中饭也没有吃,你去劝劝他。医生说他血糖低,不吃饭总不行。”

李家喜欢自诩为书香门第,其实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手腕狠,他们家的人,一点谦谦君子的蕴藉都没有,不过博学多才是一定的,李祝融当年十三岁就能看法文原著,我的论文,他对照着参考文献,竟然能看懂大半,都是被李老爷子那铁血手腕教出来的。

他站在我身后,若无其事地靠在门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翘着嘴角朝我笑,像一个最温柔多情的纨绔。

我说:“小哲,我大概没有和你说过我爸妈的故事。”

“该死,你真的发烧了。”

彼时蒙肃正在研究我放在茶几上的那一缸鱼,听到我的话,抬起眼睛问我:“蒸饭?”

这个叫李祝融的人,他总是若无其事地出现,若无其事地提出要求,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我,我学不来要死要活的那一套,我不会忽然对着他咆哮,我也做不到像个怨妇一样陈述着往事痛哭,我打不过他,赶不走他。我被他从c城带到北京,像被移植的植物一样栽在陌生的土壤上。我唯一熟识的人,是已经老年痴呆的华教授。

身为一个空降下来的、托斯马克装置都不认识的菜鸟,我对r大本来就没什么执念,对那群怪胎同事也谈不上什么感情,除了一个压力锅还没还,r大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牵挂。

1、第1章

“你看,小哲,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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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关于这十年,关于他刚刚做出的那件匪夷所思的事。

他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了我一会,然后转身走了。

半个小时之后他才回来。

在他回来之前,李貅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我卧室门。

看见我醒着,小孩脸上马上换上了倨傲的表情。

“你爸爸让我来看看你,”他站在门口不动了:“他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有生病,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明知道有被子盖着,面对小孩澄澈眼睛,我还是有点心虚。

他偏着头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我爸爸不是坏人。”他忽然这样说:“他对你很好,只不过你不知道。”

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怎么跟自己说,记他的好?

“我爸爸比你聪明,你听他的话就好,自己不要乱想,他不会害你的。”他很认真地教育我:“我爸爸说,听比自己聪明的人的意见不是羞耻的事。”

这小孩像极了他爸,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他想说的话,就一定会说。不管别人有多想听,他不想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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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祝融开始冷战。

以前似乎都是我单方面的冷战,但这次,他的话似乎也少了。

他是极少露出疲态的人,但是我回学校报道那天,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发现他在车外面吸烟。

他有心事。

我宁愿相信他是在纠结,要不要和我把十年来的事摊开来谈。

我妈算是认清楚了李祝融的“真面目”,从此绝口不提生孩子的事,对李貅却好了一点——大概是知道我不会生孩子了,不管好歹,也只有这一个小孩。

我不喜欢现在的状况。

就算安慰自己说,他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我实情。就算他和以前比起来做事也没有区别,我还是觉得不安。

他从不这样,即使争吵得最凶,我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瞒着不告诉我。他总是直截了当地,即使嚣张过分,也是明着告诉我。

我不可能去问他,只好打电话给佑栖。

佑栖在澳洲挤牛奶,跟我痛骂澳洲的天气冷得死人,说:“我就知道夏宸给我推荐这里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