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屋里的空调调高几度,方小舒用被子裹住自己一声不吭地陷入半昏半醒的状态,这直接导致第二天她起晚了,等她打开门时薄济川已经洗漱好自己买了早餐吃了。

方小舒将便签收进口袋,和他之前写给她的那张放在一起,便继续她的工作。

少年像是松了口气,看着方小舒的眼神有些好奇和怯怯的,这副今年大一新生的模样让方小舒无比怀念上学时候的时光,但和那些回忆联系在一起的大多都是同学的嘲笑与邻居的议论,稍微怀念了一下之后方小舒就不再考虑那些,她微扯着嘴角打开房门,将包放回自己的房间后回到门口,发现少年依旧很守礼节地等在门口,朝车库的方向张望着。

一片安静,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渐渐靠近,方小舒握紧了拳头,屏息又朝后退了一步,稍稍抬眼装作看向巷子尾端的样子用余光打量了一下那人。

真头疼啊,怎么那么冲动,明明才认识一天的时间,居然做出这种事,方小舒怀疑自己是不是长期压抑感情所以一遇见不错的对象就有点断片儿跟心理变态了。

方小舒猜得不错,那个电话的确是薄济川的父亲打来的,他父亲是尧海市市长薄铮,在位几年一直政绩突出两袖清风,颇受尧海市市民爱戴。

可以省掉一份房租,那就可以攒下一笔钱了,更不用每天对着那对让人无语的小情侣。

方小舒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她本以为薄济川这个电话会打好一会儿,没想到他才刚进去不就就出来了,只是出来时手机不见了。

方小舒最终还是干脆地下了车,她有些拘谨地跟薄济川告别,对方微微点头与她说了再见便开车离开了,低调内敛的越野车在清晨缓缓驶入小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薄济川一身色斜纹黑色西装站在暮色里,从头发到袖扣甚至是领带夹全都一丝不苟,他见她转过头来便抬脚朝她走去,深棕色的巴洛克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偌大的寂静空间中显得极为动听。

因为何书宇是比较特殊的死者,所以是直接送来殡仪馆的,并不是亲属送来的,更没有一起送行的人来,所以薄济川才提醒了一下。

方小舒惊讶地看见他走到房间里面打开了壁橱,取出一套崭新的白色小衬衫和长裤,回眸朝她嗓音低沉温润地说:“我去里面准备一下,你在这里换衣服吧。”他把衣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朝前走了几步撩开一扇门帘进入了屋子里面的隔间。

其实方小舒也不想整天一脸晦气,可是没办法,她八岁那年父母就双双死于恶性帮派斗争,她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个不折不扣的“黑二代”,虽然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方小舒睨着那男人的背影,小声问薄济川:“这是你爸爸?”

薄济川“嗯”了一声,脸上没有表情,但手握得比刚才被她追问时更紧了。

方小舒看了看他,并不打算计较刚才的争吵,她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掰开,一根一根跟他十指相扣,凑到他耳边问:“你有什么计划?”

薄济川僵硬地被她拉着跟在薄铮后面朝大门走,如实道:“我没有计划。”

“没关系。”方小舒毫不在意,“我有。”

“我也不知道你的计划。”薄济川目视前方,和方小舒一起进了屋,嘴唇开合小声道。

方小舒没有再和他交头接耳,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间二层复式公寓。

这楼有点旧了,但看上去却一点都不掉价,里面不论是家具还是装修都是老尧海风格,带着过去的历史味道,很符合薄铮的身份与薄家世代从政的家世。

“哥,你回来了!”薄晏晨早就在二楼看见薄济川来了,他一路飞奔下楼兴高采烈地来迎接他,在看到方小舒后立刻九十度弯腰鞠躬,殷勤地道,“嫂子好!”

薄铮和刚刚出来的妻子脸色各不相同的望向门口站着一对男女,薄铮是打量与讳莫如深,而他年轻的妻子则是微微蹙眉与端庄矜持。

方小舒对薄晏晨道了谢,随后大大方方地拉着薄济川朝他们夫妇二人一弯腰:“伯父伯母好。”她直起身,一脸惊讶地看向薄铮的妻子颜雅,微笑着甜甜道,“哇,伯母可真年轻,看上就跟我差不多大。”

这话要是放在一般正常的家庭里,母亲绝对是很爱听的,可是这一家人很不正常,老夫少妻暂且不谈,这颜雅何种人物,怎么可能听不出方小舒话里的深意,更别提身经百战的薄铮了。

于是,夫妻二人看着方小舒的眼神越发变幻莫测了,尤其是颜雅,她对方小舒的来历极度好奇。

“谢谢。”颜雅先开了口,笑得天衣无缝,“听晏晨叫你嫂子,你应该是济川的女朋友吧?”她说话间很礼貌地看了一眼薄济川,带着询问的意思,似乎并不认为薄济川会承认似的。

但薄济川却没给她面子,他没有半分犹豫便点了一下头,他话一直都不多,解开风衣扣子递给薄晏晨挂到衣架上,直奔餐厅走去:“还有事,吃完饭就走了。”他走了几步回头对方小舒说,“你也过来吧。”

“哦,好的。”方小舒朝颜雅和薄铮抱歉地笑笑,道了一声“不好意思”便紧跟着薄济川的脚步朝餐厅走去。

年纪还小的薄晏晨并不是太想搀和这种麻烦的家事,他更倾向于和他崇拜的大哥说说话,于是也跟着他们去了餐厅。

薄铮淡淡地收回视线,低声说:“先吃饭。”

颜雅点点头,招呼佣人上菜,和薄铮一起走向餐厅。

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谈事儿,这是恒久不变的定律,现在也不例外。

酒过三巡,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过去之后,颜雅开始询问关于方小舒的事。

“方小姐今年多大了?”颜雅笑得很和蔼,一点距离感都没有,不到四十岁保养得体的姣好脸庞上挂着这种笑容,让方小舒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这样虚伪的笑容她看得太多了。

“二十五岁。”方小舒面上丝毫没表现出她对颜雅的厌恶,只是语气颇为遗憾道,“说起这个就觉得很惭愧,伯母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已经有晏晨了吧,可是我到现在才遇上济川。”

她叫薄济川的名字时叫得一点都不生涩,就好像已经叫过千遍万遍那么自然,惹得薄济川不禁微微侧目看向了她。

颜雅再次被方小舒噎住了,她沉默下来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喝红酒,薄铮扫了她一眼,终于开了口:“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了吗?”

薄济川听薄铮问起学历不由想开口替她回答,可方小舒在他说话之前就回答了薄铮:“没有,我高中念完就没再读了。”方小舒微笑着说,“没办法,父母双亡又没一笔可观的遗产,还得靠着政府的资助过活,哪有闲钱念书啊,我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还得要好好感谢薄市长呢。”

薄铮听完她的话就整个人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将视线转到了薄济川脸上,薄济川脸色淡淡毫无起伏,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这些,他只是在心里有些惊讶方小舒的态度而已,他没想到她竟可以对自己与他天差地别的身世与学历如此坦然,还毫不因此妄自菲薄,实在难得。

薄铮一口气没喘上来使劲咳嗽了一下,颜雅立刻让站在一旁的佣人去准备水和药,方小舒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僵着脸凑到薄济川旁边,并看不见她嘴唇的开合,她的话就已经传到了他耳中:“是不是有点过了?”

薄济川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他端着高脚杯晃了晃,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他喝红酒的姿态非常优雅迷人,红酒的颜色映衬的他肤色粉红,引人犯罪。

尤其是他修长的手指,那手指弯曲捏着透明的高脚杯性感得不得了。

被那手指抚摸的话,一定感觉不错……

“咳。”方小舒掩唇咳了一声别开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尴尬。

那边薄铮已经平静下来,压抑地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你们继续。”他说完转身就走,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颜雅朝方小舒和薄济川抱歉地点了点头,便扶着他离开了。

薄济川见此也站了起来,方小舒跟着他走到门口,他拿起衣架上的风衣直接披在了她身上,她微微一怔,便被他牵着手走出了大门。

“哥……”薄晏晨站在门口依依不舍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薄济川没回头,握着方小舒的手紧了紧,声音平静,脸色却沉得阴肃:“礼物我放在茶几上了,你替我交给他吧。”他说完就拉着方小舒头也不回地走了,两人上了车他就急急踩着油门离开,甚至都不敢去看后视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