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因为人在悲伤时更容易有灵感。我从北京回布鲁塞尔后,在愁肠百结之时,居然乐思如泉,便断断续续谱了众多曲目。其中的一首,就是我现在正在弹奏的长安。

这时,记忆深处一个温柔低磁的男中音娓娓念道:“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是王实甫的端正好。我十二岁时靖平在花园里一字一字教我念的。

公爵夫人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立即满面地惊异:“这是小gisèle吗?我的上帝,她长这么大了,而且这么美!”

我慌乱地低头。再抬头看他时,他的眼梢唇角已含了春天里所有柔和的风。

昨晚被几个昔日同窗拉到我们读书时常去的一家sportsbar里看球喝酒,闹了一晚上。一贯节制的我居然有些醉了,到现在还有些隐隐的脑涨。

rubinstein教授看到我,高兴地大声说:“我的伙计来了!”他明显地消瘦,原先一头浓密硬的头发因为化疗已经脱光,但一双眼睛却如旧时一样矍铄有神。

她是古老王室里一股清新的风。她的亲民和美丽博得了民众的好感,再加上王室诚挚的道歉和其后内部的改革,这场危机总算平息了下去。

我买了下来,想作为礼物送给你们。现在它们正被放在你们的灵柩里,躺在你们身旁。你们会喜欢吗?在天堂里会穿吗?

比利时的新任君主,云深的叔叔-félix二世率领整个皇室,热情地迎接了我们。Ann-sophie皇后,现在应该称她为,Ann-sophie皇太后,见云深气色好了很多,神也挺正常,大舒了一口气。

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打开她床前的台灯。

她垂了眼帘,静默一会儿,又抬眼幽幽地看着我:“新月说,在她家里,都是她妈妈做饭,她爸爸洗碗。”

我们住的是fourseasonhotel顶层带双卧室的总统套房,里面有一个宽大的厨房,炊具锅碗一应俱全。我却对她摇头:“不好。我不想你累着。”

我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到身下正在苏醒的古城,缓缓开口:“的确是这样。古时的长安是繁华兴盛的极致,也是很多人一生的梦想。在人们心中,它代表憧憬和思念。就像我每次来到这里,都觉得感念而亲切。心里感触良多却又很难用言语道得明。”

她仰脸看着我,一脸的快乐:“现在不疼了。”

我一横心,转头对云深说:“云深,你跪到青凤身后,把她架起来,让她靠着你,保持她的上身垂直。”

云深一本正经地教我,淘米,摘菜,剥皮,切丝。看到我额头出汗,手忙脚乱,她咯咯笑出了眼泪:“靖平,你居然能够这样笨!”

做丈夫的一脸骄傲地回答:“就盼着生个大胖儿子续香火!”

我给她讲从北魏到元代,各时期雕塑壁画风格的变迁,和不同时代政治经济宗教文化对它们的影响,以及它在近代所遭到的来自西方的掠夺与毁坏。

这里离旅行社大概有五十公里,沿途荒无人迹。我们只能步行回去。

她沉默了许久,终于慢慢地开口:“年轻人,当我看到你抽gisèle那一耳光时,我就知道,你或许是这世上最懂得如何保护她的人。”她顿了一顿:“gisèle是我最钟爱的儿子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她也是这个王朝唯一的公主。她已经离开着个廷和国家太久,两个月以后,我不希望,比利时的国民也不希望,她再离开。”

她怎么了?

这一切都让皇室头疼不已,也让我却感到忧虑–这种惊扰是目前的云深无法承受的。

留不住疏影,我人已经死了一半,若再保全不了云深,我会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回到家时,玮姨正叮嘱着佣人在摆放几株新买的瓣莲兰花,看见我,很是惊奇:“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说对了,真是聪明孩子。”我对她赞许地一笑,接着说:“说完了形,我们来说神。这张帖气势连绵,雄浑流畅,随手万变间又法度具备,狂肆奔放中又有开有合。尽得草书的疏狂热情,又兼魏晋法度的雍容大度。”

这时,她轻吁了一口气,枕着手臂伏在书几上,几玉管一样的手指划动着书页,眼睛迷蒙地看着前方。

他看着云深,仍是依依不舍,想说什么,但因碍着我在,没有出口,只将云深看了又看,从嘴里挤出一句“再见”,才慢慢走开。他正在变嗓,声音有些嘶哑,听着仿佛有些格外的心伤。

洗过澡出来,佣人已经把我的行李衣物解包放好。

我踏过吱扭作响的最后一级楼梯,站在竟夕阁顶层老旧的木楼板上。顶层是开放式的建筑,只有柱子,没有任何墙板门窗,月光和着微凉的风从四面洒来,让人想要乘风踏月而去。

信?对云深昨日的异常,我顿时恍然。今日我来此想问陈薇语的所有问题都已不必要。

她突然止住了哭声,睁大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定睛看了我一会儿,说了一句:“你不跟别人在一起!”说完又开始大放悲声。这次是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我看着碟子里的汤包,一颗颗大小不齐,有的鼓,有的瘪,比起以往玮姨做的,差了好远。

送她到家后,我搀她上楼进了门。这是一间小巧的普通公寓,布置雅致清爽,可见主人有不俗的品位。

我接口道:“云深,我猜陈老师会喜欢菊花。你去把明渊阁前开得最漂亮的菊花摘一束过来送给陈老师。她一定会喜欢。”

靖平抬眼看了看站着一旁侍候我们用餐的françois,认真地对陈薇语说:“对玮姨和我来说,他们从来不是‘下人’。他们在这里,是帮我们。而且其中多数已经和我们相处多年,算是一家人。”

我实言以对:“靖平对谁都温易平和,也没见他特别喜欢小孩子。可这个外甥女却是他的宝贝,疼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