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早晨在城楼上说:“发生在这里的每一朵微笑,每一句耳语,每一滴泪,都会成为永恒,化作不灭”。我不知道多年以后当她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时是否还会记得这话,但于我,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将会是我今后人生中的永恒与不灭。

我有些隐隐地担心,面对旅行结束后我和她的分别,她会怎样。

我微笑着对她摇头。她卷起衣袖又把毛巾浸到身旁的盆里。

她便开始抖抖索索地把它们剪成小块。

云深从很小开始对厨艺就感兴趣,住在北京的四年,跟着玮姨和家里的厨子菊婶学了不少本事,尤其是我爱吃的南方菜,她做得特别地道。

我们的下一站是张掖,那个古时又被称为“泛城塔影,遍地古刹”的甘州。

我本不信任何神佛鬼怪前生后世之说,但此刻她目中的希冀与执著却让我无法说不。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任何霜雪风雨,我都会替你分担。”

“回中国。我计划陪她做一次长时间的旅行。两个月以后,我会把健康的她完好地还给您。”

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开始不顾一切地排开隔在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障碍。当我终于冲到她身边时,我看见她蜷缩着蹲在她父母的灵柩旁,一手紧抓着灵柩上的饰带,一手捂着脸。我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在两侧卫兵的帮助下,奋力朝教堂的方向前行。她缩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捂住脸。

几乎所有的比利时人都对这位marie王朝目前唯一的公主非常感兴趣-philippe的弟弟只有两个儿子。这位小公主从十二岁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据称是去了国外读书,从此再没有有关她的任何新闻和照片。而四年以后,她重新出现在布鲁塞尔里,为了她父母的葬礼。人们急切地想知道,她长得什么样,说话什么声音,爱穿什么样的衣服,爱吃什么的食物,以及一切关于她的细节消息。

她醒着时,我几乎寸步不离,不断地和她说话,读书给她听,陪她看影碟,带她兜风。总之,尽量避免她有太多臆想。从不信神佛鬼怪的我,和她讲人间天上,讲前生后世,讲因果轮回和各种传说。我要她相信,她的父母并没有真离开她,只是活在了天堂。

普渡寺的宽林和尚给你算的命果真是言中了吗?

我惊异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草书的?”

她雪花石膏般细致洁白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透出隐隐半透明的晶莹。一双深邃略凹而眼角又略略轻翘的双眼躲在卷翘长睫的后面,随着眼帘的翕动,忽隐忽现,美丽灵动得象一个梦。一张弧度优美致到不可思议的瓜子脸,是marie家族的女共有的特征,而她挺秀而比例完美的鼻梁,并不像一般亚洲人的低平,也没有白种人的突兀,而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和含蓄,让她一张尚且稚气的脸多了一份高贵端丽。

她一头扑进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一面兴奋地喊:“靖平!靖平!”

玮姨接着问:“你饿了没有?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没吃好?我就知道在那边总吃酪,生菜,连中餐也只有什么甜酸,蒙古牛,怎么吃得下去……”

竟夕阁是我太祖父当年最宠爱的侧妃袁竟夕的住所。传说她姿容绝代,宠冠一时。因她爱在月下抚琴,我太祖父便为她建了一座四层楼高的暖阁,月色皎洁之夜,常和她携手登上暖阁最高处,听她抚琴。但后来她被我身为正妻的太祖母设计失宠,羞愤之下在阁内自缢。自此,竟夕阁便成了府里的禁地,无人入住。我父亲当年回国接手府邸时,对府中一切都修葺一新,恢复旧貌,而竟夕阁因了这不祥的渊源,只略加修整,用来储蓄杂物。但它仍是整个宅邸里最高的建筑。

“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这样狼狈?”她的啜泣压抑而哀怨。

她仍不回答。

玮姨整理着我笔筒里的笔,慢条斯理地说:“这汤包可是云深花了一晚上功夫,专门为你做的。”

她突然拔腿向前跑去,远远地抛下一句:“我先回去告诉玮。”转眼就看不见影子。

“云深,你这几天都麻烦陈老师给你补课,该怎么谢谢老师才好?”我停下脚步,微笑着问。

陈薇语微笑着看了靖平一眼,目光中颇有赞许之意。

“在她自己房间里睡呐。”我答。

一顿饭就在云深的汇报,玮姨不时的发问打趣和我漫无边际的猜想中结束了。我决定找个机会探探云深“早恋”的虚实,但怎样“探”才会不伤了她的自尊,还要颇费一番思量。

我对她微笑着点一下头,走了出去。

她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乱跑,我是来找你。你没来陪我取吊针,张护士说你在这边看病人。我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我查过她的背景,她大云深一岁,父母离异,她跟着生活,家境不宽裕,但小姑娘成绩很好,小小年纪还好打抱不平,跟云深在一起时,总象母护小一样护着云深。

“到处都疼!”她抓住我一只手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