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下一站是张掖,那个古时又被称为“泛城塔影,遍地古刹”的甘州。

她目光神往憧憬地久久停在壁画上:“你说,白拓和殷小蛮会不会是他们转世的化身?”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任何霜雪风雨,我都会替你分担。”

她缓缓地开口:“当年你的姐姐夺去了比利时一位储君。但我仍要感谢她,因为她让我的儿子拥有了十八年的幸福,并给了我一个最美丽的孙女。”

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开始不顾一切地排开隔在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障碍。当我终于冲到她身边时,我看见她蜷缩着蹲在她父母的灵柩旁,一手紧抓着灵柩上的饰带,一手捂着脸。我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在两侧卫兵的帮助下,奋力朝教堂的方向前行。她缩在我怀里,双手紧紧捂住脸。

云深的祖母Ann-sophie皇后,静静地,哀戚地坐在她的丈夫身旁。

她醒着时,我几乎寸步不离,不断地和她说话,读书给她听,陪她看影碟,带她兜风。总之,尽量避免她有太多臆想。从不信神佛鬼怪的我,和她讲人间天上,讲前生后世,讲因果轮回和各种传说。我要她相信,她的父母并没有真离开她,只是活在了天堂。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时间似乎停滞了。良久,我听见自己说:“你再说一遍。”

我惊异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练草书的?”

“有劳小姐,小生这厢感激不尽,不知何以为谢?”我逗着她玩,也跟她念起戏白来。

她一头扑进我怀里,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脖子,一面兴奋地喊:“靖平!靖平!”

这几年在黄老先生的悉心指导下,云深的琴艺进步神速。现在正是她长琴的时候,有一把好琴,会事半功倍。

竟夕阁是我太祖父当年最宠爱的侧妃袁竟夕的住所。传说她姿容绝代,宠冠一时。因她爱在月下抚琴,我太祖父便为她建了一座四层楼高的暖阁,月色皎洁之夜,常和她携手登上暖阁最高处,听她抚琴。但后来她被我身为正妻的太祖母设计失宠,羞愤之下在阁内自缢。自此,竟夕阁便成了府里的禁地,无人入住。我父亲当年回国接手府邸时,对府中一切都修葺一新,恢复旧貌,而竟夕阁因了这不祥的渊源,只略加修整,用来储蓄杂物。但它仍是整个宅邸里最高的建筑。

我正想劝她不要再麻烦,忽然听到她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仍不回答。

我替她掖了掖被子,再悄声带上门,然后去了书房处理今天没来得及完成的工作。

她突然拔腿向前跑去,远远地抛下一句:“我先回去告诉玮。”转眼就看不见影子。

“好。”我不忍拂了她的兴,一口应承。于是我们三人朝宜园的明渊阁缓步行去。

陈薇语微笑着看了靖平一眼,目光中颇有赞许之意。

陈薇语红了脸,有些窘迫起来:“这是做老师的份内的事,不必谢的。我还是现在回去了吧,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

一顿饭就在云深的汇报,玮姨不时的发问打趣和我漫无边际的猜想中结束了。我决定找个机会探探云深“早恋”的虚实,但怎样“探”才会不伤了她的自尊,还要颇费一番思量。

我回头对我身边的女子笑笑说:“那就麻烦你,我要那束粉红的雏菊。”

她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乱跑,我是来找你。你没来陪我取吊针,张护士说你在这边看病人。我想你了,就过来找你。”

医院里的护士医生听说云深是我的亲戚,又长得极美,都好奇地来看。

“到处都疼!”她抓住我一只手大哭。

“云深,舅舅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我故意问。

“可那个赵倩倩本来就该打!”一个声音从我身旁响起来。我侧头一看,一个圆眼睛的短发女生正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回来再说吧。”我答道。

“那些路过的人,有的是太匆忙没注意,有的是自己也没什么钱,有的怕他是骗子所以不愿施舍,有的,只是没有帮助别人的习惯吧。”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但我知道这番话仍会让她难过。

这个周末成碧和philippe因为要赶工程进度,就没有回家。玮姨本说要我和云深和她一起去广济寺上香,因为下雨只得作罢。

她涨红着脸低头搓着手里的面团,过了半晌,蚊子叫一般说:“好。”

我还记得靖平第一次在家中的泳池里教她游泳的情形。靖平先扎进水里,而穿着嫩黄色可爱小泳装的云深却一脸紧张地站在池边,迟迟不敢下水。靖平便站在水里笑着朝她伸出双臂:“云深不怕,有舅舅抱着。”小丫头就咬着牙,闭着眼睛往水里跳。当被靖平从水里捞进怀中时,又高兴得满眼放光。靖平托着她的腰腹教她划水,她就认认真真伸着小胳膊小腿在水里扑腾。等她累了,靖平就将她托在背上,带着她在池中潜游嬉戏。整个一池碧水中,都是云深兴奋而紧张的快乐笑声。

“绝对不是。首先这是份礼物,完全没有附加条件。我虽然和成碧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毕竟叫她姐姐,这是我送她的陪嫁。所有的细节我都会处理好,除了您和我,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包括philippe和成碧。博里亚领地会一直是皇室的产业,没有人动过。至于对gisèle,您对她的监护权不会有任何损失。她的去留和在这里的一切事宜都会经过您的批准。这和我送的这份礼物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们先下去。”皇后对她身后的两位女官说。

我双臂向前一伸,抄到了她腋下,在她的身体碰到梯级前的一霎那,把她向上一提,抱了起来。

云深,你的平安才是我愿不惜一切要去维护的东西。我该怎样做才护得了你,保得住你?

她涨红了小脸,更低了头,半天又问:“妈妈说我长得和姨妈有点像。她好看吗?”

我找了个借口支开她:“云深,你那边树下的小摊上摆了些什么?”她便依言走过去。我趁机转身问宽林:“请问宽林师傅,她的劫数源于何处,生于何时,如何破除?”

我忍俊不禁:“那大鹅也要跟我们回家啦。云深乖,还它吧。想想看,你愿意离开你妈妈吗?”

我被分配和一个美国小伙子作了“篷友”。小伙子和我年龄相仿,碰巧也喜欢滑雪和打网球,跟我大侃到意犹未尽时,不得不熄灯睡觉。

我抚着她的后背,殷殷地安慰着,等她略缓过一点,才问道:“爸爸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老是不能陪你?”

云深坐在我身旁,一面对付着手里的冰激淋,一面伸出一细白的食指,在我的手机屏幕上跟着我学写“开心果”和“香草”两个中文词的笔画。这孩子聪明,只教了一次就一笔不差地写出来了,而且还不难看。听我夸她,她就抬头极快乐地对我笑。微风拂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整张脸清透灵动得像头顶上浮动的悠悠云彩。